十二,我们接下来暂时称呼她江月浓吧,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江月浓起身喝了粥,这粥香极了,除了白莹莹的大米,竟还有一些肉粒和葱花,煮的软烂,唇齿留香,直喝得全身发汗。喝完粥,她躺回床上,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睡在了高床软枕上,很舒服,被子的味道很好闻,她都舍不得动一下。连日奔波,此刻她终于放松戒备,沉沉进入了梦想。
不知睡了多久,她终于被人唤醒,原来是贺骁。
“江姑娘,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出发了,你赶快起来收拾准备吧。”
江月浓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刚到这个地方,竟然睡得这么死,还要别人叫醒自己,而且这个贺骁好像还叫了很长时间,希望这位副将不要和李玄仁告状,或者排挤自己才好。
她飞速地把衣服罩在身上就要出门,是一件和贺骁身上的衣服款式相同的侍卫服装。走到门口又返回去,将自己的脸颊口腔清洗了一番,把头发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出门。
李玄仁已经等在外面了,见她出来后,一行人便往外走。除了之前的贺骁,此时还多了一个人,正是她初到这里找人通报时,告诉她“李将军不在这里”的那人,李玄仁介绍,那人是他的另一个副将,叫李玄策。
此刻李玄策也没有解释什么,装作没见过她,江月浓也并不戳穿,心里暗忖,听名字,那李玄策大概是李玄仁的兄弟,至少是本家堂亲,难怪那么嚣张。
只听李玄仁交代:“我们此行,只有长公主殿下身边有女眷,其余均是男子。本来贺骁建议,让你去殿下身边服侍,可是殿下惯来简朴,不愿有太多人伺候身旁,再者你不懂宫里的规矩,去了也不自在,所以我就把你留在这里了,只是起居和我们一起,只怕要委屈江姑娘你了。”
江月浓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委屈的,将军,月浓很开心能和您一起,只是别给您添麻烦才好。”
“哈哈不会,我们都常年随燕大将军在外征战,没那么多规矩,你且自在些。”李玄仁微笑着宽慰。
江月浓总觉得,如果说出口的话语能变成具体的东西,那李玄仁的话大概是一阵清风,沾衣欲湿,吹面不寒,吹散了她心里的阴霾;又或者是光,穿透厚重的乌云!
江月浓终于加入了送长公主出嫁西戎的队伍,和李玄策、贺骁一起,跟在李玄仁身边。虽然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明显的宽宽大大不合身,但不影响她精神抖擞的一路向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都是她没有见过的景色,她不用在为吃穿发愁,不用担心被人随意欺辱,她一会儿跑、一会儿跳,好像从来不会累,精力和常年在外行军的士兵们相比也不落下风。
晚上就寝,江月浓先是来到了李玄策和贺骁的屋子。“长公主千里出嫁,一切从简,随行人员和就寝的屋子都是已经登记造册的,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客栈,你今晚就先在玄策、贺骁这里将就一下吧。”李玄仁解释道。
江月浓自然接受安排,但是旁边的贺骁一脸尴尬,李玄策更是恨不得把拒绝写在脸上。
待李玄仁离开后,江月浓颔首低眉道:“给两位哥哥添麻烦了,月浓睡地上就好。”说完抱着床铺在他们俩的大通铺下径自躺下了。
半夜,她在睡梦中被谁踩了一脚,然后那人直接重重掉在了她身上,江月浓瞬间痛醒,直觉得自己的肋骨在嘎吱作响,要被那人压断了。那人似乎也霎时清醒了,大叫一声,是贺骁的声音。
第二天,她听到那两人在外面交谈,“要不今晚让她睡床上吧,我昨晚都踩人家身上了,别哪天把她弄伤了或者让她生病了。”
“你是把脑子摔坏了吗,她可是将军的人,你也敢往身边放?”
“她和将军真是那种关系吗,那将军干嘛安排在我们屋子里?”
“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你可小心点,别到时候说我没提醒你。”
那声音逐渐远去了,江月浓躺在地上,想到那两个小哥因为自己而这么苦恼,觉得有些好笑。笑完又有些心酸,竟然还有人顾虑着自己的贞洁,殊不知那种东西自己早就没有了,所幸她也并不在乎。
结果是,第二天晚上就寝,江月浓终于搬进了李玄仁的房间。她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一侧,一动不敢动,心脏怦怦直跳,大半夜都没睡着。
第三天晚上,她有意献身,手刚碰上李玄仁的腰带,便被他躲开了。江月浓想他大概是嫌弃自己,反正只要不赶自己走,她乐得清闲,便蜷缩着身子睡了。
第四天晚上,她干脆又把被子抱到了地上,李玄仁怎么说她都不愿意再上床,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她反而觉得心安,一觉睡到天亮。
一行人走走停停两个月后,终于到达了西北重镇,昭都,此处距离章朝与西戎的交界处月河关只有不到百里,也是西戎王子选择前来接亲的地方。
公主身边的侍女们三五成群的出门采买,江月浓也随他们出门。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路上的建筑自然不比长安城的华美,还能看出岩石沙土本来的形状和颜色,透露出原始的古朴和野性。路边的小摊贩们售卖着这里的特产,有洒满芝麻的大饼和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还有带着漂亮帽子的人当街演奏胡琴,时不时的还能看到美艳的胡姬,头巾上缀满了一闪一闪的小珠子,随着走路的脚步叮当作响……
当然,她什么都买不了,李玄仁没有给她钱,她只能一路上帮其他女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采买结束后,她帮侍女们送东西回房,恰逢安国长公主和燕怀弈一起站在门外。江月浓虽然随队伍走了两个月,但还是第一次看清长公主的模样,也看到长公主脸上的两行清泪。
江月浓不明白和亲的意义是什么,若战,便马革裹尸;若不战,便止戈休兵。巴巴地把自己人送给别人当人质有什么意思。
难道西戎会因为去了一个汉人女子就放弃东出的野心?
难道燕家会因为安国长公主在那里便放弃打仗,不战而降?
又不能改变大局,只会让人打不利索,不过是徒增忧愁罢了。
当然,她只是自己暗自揣摩,不敢为外人道。
和亲当天,黄道吉日。
安国长公主一身红衣,绣满了金丝银线,长长的裙摆拖在后面足足三丈,满头金玉朱钗,身后百官跪拜。她一步一步,走过人群,穿过飞舞的黄沙,踏过月河关的城墙,像那同样盛装的西戎王子伸出了手。
江月浓站在人群中,看着远处的长公主,只觉得累。
远处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当晚,昭都城太守设宴庆祝,一行人都欣然赴宴。最后,李玄仁也喝得大醉,贺骁和李玄策扶着他回去,李玄仁一路上都在嘟囔着什么,江月浓没有听清,但那两人似乎很紧张地捂着李玄仁的嘴巴,直往没人的地方拖。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他抬回房。
江月浓又动了心思,宽衣解带,逗弄挑拨,她已经很熟悉了。
李玄仁倒在床上,在她的动作中逐渐睁开了眼,眼神逐渐变得滚烫。忽然,他翻身而起,将人拥在怀里,他大概使了全力,江月浓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揉碎了。
江月浓听到李玄仁低低的啜泣声,似乎在哭,正想着怎么安慰,她终于听懂了李玄仁说的什么:“怀书。”
这名字有点耳熟,江月浓想,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燕怀弈的妹妹,代公主出嫁和亲,而授封的安国长公主,闺名燕怀书。
江月浓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她虽然不通政事,但觊觎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定然是重罪。
她四周望了望,确认都没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李玄仁那天说的,自己骑马时候像的人,难道是燕怀书?江月浓一时间竟觉得十分荣幸。
那燕怀书今日刚刚出嫁,想到那大红嫁衣下形单影只的身影,还有那日她的眼泪,江月浓只觉得,原来富贵至此,也同样身不由己,还是有诸多不得已,还不如自己天高海阔,也觉得不再羡慕。
昭都城这天也处处红烛,张灯结彩,李玄仁粗重的呼吸还在耳畔。紧接着,滚烫的双唇吻了过来,舌尖顶上牙关,渗出几丝血腥的甜味,李玄仁又唤了几声“怀书。”良久,江月浓也解下自己的衣衫,交缠在一起。
农历十一月廿六,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