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

    事情比朱棣想象得复杂。

    除了他和仪华之外,重生的还有辉祖。那么,是否还会有别人?

    这么想来,阿绿那丫头也不太对劲……

    还有谁?

    朱棣越想越觉得不安。前世凡是死在洪武三十一年之后的,多半知道他靖难的事,这当中但凡有一个建文忠臣转世重生,他都有完蛋的风险。虽然“转世”之类的话父皇未必取信,但这必然导致他在洪武年间束手束脚,而在建文年间被加倍防范。当年靖难本就是九死一生,他不想让事情的难度变成“九十九死一生”。

    但若要他干脆放弃皇位角逐……

    前世,他和仪华相约为民间夫妇,确实是因厌倦了皇家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的生活。他们走到了权力的巅峰,尝尽了个中辛酸滋味,只想来世做个百姓,小门小户,一家几口过安生日子。

    可他转世偏偏又生在了皇家。一朝生在皇家,便永世别想逃脱与皇位的纠葛。就算闲云野鹤,也没有人信的——他前世做皇帝时怎么怀疑终日寻仙拜佛的朱椿等人,他自己心里清楚。

    若是仪华还留有前世记忆,他和她还能有个商量。可是看眼前这个仪华……朱棣回想起她在巷子里如何吻他,一阵面红耳赤,赶紧摇摇头将杂念甩掉。

    开了一张大臣名单,把刘禄存叫来,让他设法盯着。顺嘴又问他:“徐姑娘今日在哪里?”

    禄存道:“徐姑娘在东宫呢,听说太子妃娘娘身子不爽快。”

    朱棣点点头,禄存退下。

    大嫂……若前世大嫂没有早逝,或许雄煐不会夭折,母后和大哥也不至于去得那么早,而他便可以踏踏实实做一个守边藩王,有父母兄长疼爱,亦不至于对侄儿刀兵相向。

    可若非大嫂早逝所触发的一系列后续事件,他或许就根本没有登基为帝的机会。

    允恭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或许他真的该为了仪华,放弃皇位么。若这一世能保得大嫂长寿一些……又或许,阻挠吕氏进宫的话……朱棣陷入沉思。

    仪华那边,眉头也紧皱着。

    “姐姐,平白无故,吃这么多药做什么?是药三分毒,你没有病,为什么要吃药?”说着,她把那些药包拢一拢,递给同心:“去,都扔了。若再被我发现你家娘娘吃这些,我找你们算账。”

    同心看看常潇虹,见潇虹无奈地笑着冲她使眼色,知道潇虹素来宠这个妹妹,只得暂时将药包拿下去,不让仪华看见。

    潇虹道:“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懂。”

    仪华道:“我给贵妃娘娘把过脉,知道她的身子是怎么损伤成现在这样,如何不懂姐姐是怎么回事?”

    贵妃生育太繁,伤了身,现如今离不得汤药。

    潇虹叹道:“娘娘好歹有了福宁公主,也算有个交代。”

    仪华道:“什么交代?对谁交代?她的身子难道不是她自己的,她难道不是最该给自己交代?”

    潇虹道:“这便是我说你‘不懂’的地方了。女儿家,嫁进婆家的门,身子哪还是自己的?公婆、丈夫、亲朋好友——就连丫鬟内侍,哪个不盯着你的肚子?太子殿下是个温柔好人,虽从来不说,怎知他心里没有计较?我想着,若再过两年我还是不争气,那就给他……”她到底心里难过,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姐姐,无论走到哪里,你的身子都是你自己的,就该你自己做主。一旦身子有损伤,受罪时,谁都替不了你。”仪华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她手背,叹道:“若是姐姐不嫁来宫里,凭姐姐的家世和才干,无论嫁进哪个侯府做少奶奶,谁敢对姐姐的肚子说三道四?若不是我家没有年长的哥哥,否则你来我家,我护着你。”

    潇虹轻轻掩住她口,小声说道:“别说这大逆的话,万一被哪只耳朵听见,传到御前,就算是你爹爹也保不住你。”又道:“太子殿下,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嫁给他,是她心甘情愿。

    仪华想了想,说道:“姐姐,我帮你。”

    潇虹被她的稚气逗笑,说道:“刚刚还不许我吃那些助孕补身的药,怎的,霸道小神医,你要另开一个药方?”

    怎知仪华凑近她耳边低低一语,石破天惊,吓得潇虹从雕花红木圆凳上跌落地:“陛下整天要这个给他‘交代’,那个给他‘交代’,我要他自己亲自试试怀孕生子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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