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月不参加运动会,但被指派去开幕式举旗。
少女身高腿长,容貌精致,懒懒地站在方队一角。
“阿月,等下我们两走最前面。”
安逸将手里的班旗递给沈丘月。
“嗯。”
何闻站在男生队伍最后一排,旁边是其他班级的男生。
周围窃窃声不断,话题内容无非是最前方那个人。
细碎的谈论搅得人心烦意乱,他默默盖住手里写满单词的草稿纸。
整齐的方队从评委席前走过,欢呼声不断,少年人身上还存着夏末余燥。
又是一年。
解散后就不再需要何闻了,临走前他往沈丘月那儿看了眼,少女被层层围绕,能听到起伏不断的嬉笑声。
他们完全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何闻攥紧手里的草稿纸,转身回了教室。
成绩依旧一塌糊涂,尤其是数学。
何闻摊开昨天发的数学模拟试卷,正面赫然写着53。
何闻仔细检查核对,找出数学老师漏看的分值,加加减减,也有74分。
应该算进步吧。
他难得有些开心,眉眼微弯。
即使人生坎坷,何闻对未来还留有一丝期待,他有时候会幻想以后,或许在新学校,他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学习。
少年垂头认真学习,没发现门口有人停住进教室的脚步。
嘈杂的欢呼声被隔在沈丘月身后,她耳边似乎听见沙沙落笔声。
好安静。
还是再重新找个地方睡觉吧。
沈丘月退到走廊转角处,刚好跟数学老师碰上了。
“老师好。”
她有一瞬慌乱,朝沈丘月点点头。
奇怪,办公室好像不在这边吧。
女人站在楼梯口,死死盯着沈丘月,直到人走过拐角消失在她视线里。
确定应该不会再有人上来,她快步走进教室,直直朝着何闻走去。
猛兽捕猎讲究快准狠,稍有犹豫便会失败。
黑色签字笔被撞开,一道醒目划痕落在白纸上。
等何闻回过神来,已经被整个圈住了。
毒蛇缠绕着他,恶心触感在身上游走。
何闻心脏跳动地极快,脑海空白一片,他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滚,开。”
力量压制下,挣扎徒劳无用,反而被缠绕地更紧。
尖叫声被遏止在喉咙,他用力咬着下嘴唇,直到溢出血迹。
“你好香,我真想*你。”
女人亲昵地在他的耳边温柔呢喃。
恶心。
真恶心。
冷汗浸湿后背,何闻的手被箍在身后,他努力偏头躲开女人。
怎么又是他呢?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毁掉他?
后桌桌面摆放着掀开来的课本,张牙舞爪地写着“沈丘月”三个字。
何闻的视线黏在课本上。
还好。
还好她不在。
刚从另外一侧楼梯走上来的沈丘月冲进隔壁班,将后桌睡觉的女生拎起来。
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沈丘月眼神压抑着怒火,“说话。”
“你干嘛?”
女生一脸懵。
“大声点。”
沈丘月直接将她的裤子拉下来。
“你干嘛啊啊啊啊啊!!!!”
响彻云霄。
女人慌张地松开何闻,任由他掉在地上。
好在还没脱裤子,她转头扫视一圈,迅速整理好衣服,镇定地从教室前门逃走了。
何闻蜷缩着躺在课桌底下,他紧紧攥住衣领,大口呼吸着。
脖颈上还残留着濡湿印记,何闻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厕所在走廊尽头,里头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何闻脸色苍白地趴在洗手台上,衣领被打湿了,里面一片通红。
镜子里是狼狈不堪的自己,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没关系,只是被抱住了。
只是被狗咬了一口。
没关系的。
没关系。
不要怕,何闻。
不要怕。
抖动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何闻睁开眼,恐惧被压在心底深处,一层一层累积着。
教室里已经有人回来了,零星几个凑在一起聊天。
何闻从后门走进去,沈丘月正趴在课桌上睡觉。
眼睛好像被烫到了,他迅速低头。
只有在感到安心的时候人才会漏出脆弱的一面。
慢吞吞地坐下,何闻收拾着弄乱的课桌。
运动会还在进行中。
「接下来的项目是,400米接力赛!」
外面广播声响起,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
“几点了?”
沈丘月大概是刚睡醒,嗓子有些哑。
何闻拿笔的手颤了颤。
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快3点了。”
“谢谢。”
沈丘月起身,用皮筋胡乱绑了个马尾。
她要走了。
试卷褶皱已经无法消除,何闻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凌乱曲线。
“不走吗?”
何闻惊诧抬头,眼里还飘着淡淡薄雾。
他哭过了。
心里堵得厉害,这股难受的感觉只在小时候体验过,她看着父亲守在餐桌前,苦等不知何时会过来的沈于清。
她不想父亲哭。
现在她也不想何闻哭。
刚刚她几乎要冲进去直接将人拉开,可她莫名有种预感,何闻不会愿意其他人撞见他的难堪。
有些人以为自己早已扔掉的所谓自尊心,却被沈丘月发现了。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抱着手臂弯腰凑近何闻,声音低缓。
“比赛要开始了哦。”
温柔目光堵住何闻脱口欲出的拒绝。
这世上会有人不喜欢沈丘月吗?
他突然在心里冒出疑问。
接力赛已经开始,人群都围在跑道两边,何闻跟在沈丘月身侧。
“阿月,你去哪儿啦?”
江恩星跑过来,他跑得急,撑着腰小口喘息。
“教室睡了会儿。”
“阿月,来这里!来这里!”
远处有人喊,只见10班女生占据的角落迅速分开一处空地,安逸坐在中间朝她挥手。
“走吗?班长。”
沈丘月指了指那边。
“嗯。”
江恩星朝着她笑。
“走吧。”
沈丘月侧身对身后人说。
看清沈丘月身后的那个人,江恩星的笑容有些僵硬,他颇为亲昵地走过去戳戳沈丘月的手臂。
“阿月,你怎么和何闻同学一起过来的呀?”
“不是说每个人都要下去加油吗?”
是有说过这话,可何闻不参加集体活动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
阿月不知情,江恩星在心里安慰自己。
沈丘月走得很慢,江恩星在她旁边闲聊,何闻跟在她们身后。
何闻习惯低着头走路,那样可以躲开很多恶意打量的视线。
沈丘月今天穿了双简单的白色运动鞋。
很干净。
暗恋不同于明恋,他们的喜欢隐晦地不能再隐晦,藏在缥缈的视线里,落在与某个人有关的七零八碎的物件上。
“坐吧。”
腾出来的位置很大,沈丘月忽视掉欲言又止的安逸,让何闻先坐,随后她坐在旁边,两人隔着两手臂宽的间隙。
何闻对他人触碰很是抵触,尤其是女性,她原先不知道,今天算是知道了背后原因。
沈丘月想起之前对他的捉弄。
他当时应该也恶心得想吐吧。
“不好意思,麻烦再让点位置。”
楼下班级的体育委员挤进安逸和何闻之间,他两边有尖尖的虎牙,笑起来很有活力。
何闻往旁边坐过去点,一点也没碰到沈丘月。
果然。
沈丘月两手撑在身后,目光看向操场上奋力奔跑的身影。
“你来我们班做什么?”
“找你呀。”
“别这么对我笑,怪瘆人的。”
安逸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
两人在一边吵吵闹闹,周围还有人起哄。
江恩星戳戳沈丘月的手臂,将手里的矿泉水塞到她手上,“阿月,帮我递给何闻同学吧。”
语言动作很能体现人与人的亲疏远近。
江云告诉他,维持暧昧关系的精髓是若即若离,不要太频繁,但一定要自然亲近。
“喝点水。”
“谢谢。”
手里是矿泉水带来的冰凉触感,何闻低垂的眼眸变得暗淡。
旁边人在嬉笑打闹,偶尔会碰到他。
何闻抱住两膝,缩成小小一团。
沈丘月眯了眯眼睛。
有些东西需要证实。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她很在意何闻。
“好无聊,回教室吧?”
她单手撑在何闻身后,倾身凑近他说。
“才刚来。”
何闻不自在地退后一点。
“我困了。”
“好。”
苦心积虑拉进距离,结果有人毫不费力就打破了,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讨厌的人。
指甲嵌入手掌心,江恩星差点没忍住。
“走了。”
沈丘月带着人离开。
“哎,沈丘月怎么和何闻……”
好事者围过来,江恩星恢复往日亲切的样子,“阿月见何闻同学一个人待在教室,就好心把他带过来了。”
“何闻同学可能有事要处理。”
江恩星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哦~果然和他爸一样。”
“是啊,真有手段。”
有人冷笑道。
教室在五楼,沈丘月跟在何闻身后。
松垮校服也掩盖不住的柔软身段,上面有几道刺眼褶皱。
“何闻,你怕不怕?”
“什么?”
他一直在走神,根本没听清沈丘月的话。
“没什么。”
一阵风从远处吹过来,操场上有同学朝着风的方向张开双手大喊。
“秋天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