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也站在这样的高度,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过去留给我的只有残垣断壁和流不完的鲜血。
艾尔文团长恰好站在我前面,我看他高举起擦的蹭亮的刀片。
他丝毫没有因为对迷茫未知的恐惧而感到不安,反而每次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性,坦然而上。
“为人类献出心脏!”
这是第一次。
属于调查兵团的欢呼声几乎响彻云霄。
人声鼎沸下,我和艾伦的目光短暂交汇。
我曾因为这里有巨人的存在而悲哀,但飞鸟终将越过城墙。
现在随着日出升起的,还有理想。
墙下的民众与我们无异,皆为未知的博弈者。
…………
“要堵住的墙有里门和外门两处,堵住后,希甘希纳区会被孤立,再歼灭区域内剩下的巨人。”
“如果敌人知道我们的动向,目标就是艾伦,尤弥尔,还有爱斯。”
“现在我们有一百个用兜帽遮住脸的士兵,对方想知道哪个是艾伦,也在堵上门之后了。”
外门被堵上之后,艾伦好不容易从硬质化的皮肤里挣脱。
走了一天一夜,竟然一个巨人都没有看见。
莫名觉得有点诡异。
我将他扶起,带他重新回到墙上。
绿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目前的计划都没有问题。
“艾伦,你的身体怎么样?”
韩吉紧张的问道,恐怕出现一点差错。
他摇摇头,脸上的巨人纹还没褪去:“和平时训练的一样,可以活动。”
“好,继续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阿尔敏手里抱着三个铁杯,正在跟团长和说着什么,只是他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很香的味道,有点像红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饮料。”
站在一旁听的,还有季诺。
艾尔文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朝天空发射信号弹,直接听从他命令的年轻士兵全部聚集过去。
其中,也包括我。
赶过去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滩黑色物体。
准确来说是篝火留下的灰烬。
“阿诺德,你来指挥。”
阿尔敏几乎是呼吸一滞。
“接下来要怎么做!”
“已经全部搜查过了!”
过度热血的士兵让他有些尴尬,蔚蓝色的双眼里满是无措。
“请大家分成内区和外区,把建筑物仔细搜查一遍!”
“拜……拜托了!”
他的嘴唇都因为紧张而颤抖,比起发号施令的长官,倒更像是低声下气的某种祈求。
“了解!”
脸上满是恐惧的士兵,依旧选择了继续前行。
短暂的失重感后,我落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一眼望去皆是废墟的残骸。
“现在可不是逛街的时候啊!格雷特!不要呆在地面上!”
好心给我提醒的士兵头也不回的向远处飞去。
我抬起手,黑色猎豹扇着背上的翅膀从空间里钻出,很是亲昵的蹭了一下小腿。
“软妹,去闻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钩爪把我拽向屋顶,我看着软妹在建筑物间跑了一会儿,在一处小坡停了下来。
搜查完毕的士兵们回到墙上和阿尔敏汇报,而他却低头不安的看着我。
“爱斯!有什么发现吗?”
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又落到地面上,顺着软妹的方向走过去。
插在小坡上的东西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不降落到地面上观察很难看出来。
那是一根黑色的管子,我在察觉到的那一顺,四周顿时安静的可怕,像是正在等待我拔出这根管子。
这会是怎样一把钥匙呢?
异样的声响来自地面,非常非常轻微。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身体素质的强化,使听力也放大好几倍。
软妹放轻步伐,它直勾勾的望着我,想必它已经知道答案,正在等我亲口说出口。
——人类的呼吸声。
竟然平缓的诡异。
为什么会有活着的人类埋在地底下?
“格雷特!你睡着了吗?!”
哈蕾整个人挂在高墙上,很是气恼的瞪着我。
我并没有回答她,头脑快速梳理每一条情报。
在教堂底下的宫殿时,罗德曾舔舐了一口那个药剂,顿时变成没有智慧的无垢巨人。
艾伦也是通过吃掉耶格尔医生才获得的巨人之力,尤弥尔在偶然间逃离出噩梦,一定也是因为……
他们之前都接触过那个药剂。
“她怎么怪怪的……”
卢卡斯也觉得不对,想要下来把我带上去。
“不要过来!让所有人远离地面!”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也不自觉的颤抖。
软妹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再次停下,她的脚边有一根同样的黑色管子。
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这下面埋着的是注射过药剂的人类,在几分钟后,甚至是现在,就变成会我们的敌人。
“团长,远处有巨人在靠近!”
我抬起头,看到雾霾下庞然大物的影子。
“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
“那是……人类?”
管子旁的土壤开始蠕动起来,一只沾满灰尘的手破土而出。
那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憔悴女人,她穿着普通的布衣,嘴里含着那根黑色的管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揪住我的披风。
“救……救救我……救救……”
她的瞳仁因为莫大的恐惧几乎要缩成一点。
“我不想…沉入噩梦……我没有…杀人……”
她的嘴一张一合。
“喂!?请说清楚……”
我抓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臂,触碰到惊心动魄的伤疤。
“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
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只是绝望的哭喊着。
“我的孩子才刚出生……”
她布着皱纹的眼角滑下泪水,最后快速蒸发。
“爱斯!远离那里!”
震耳欲聋的吼叫与爆炸将我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随后,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皮肤与血肉烧焦的气味。
艾伦冲了下来,却被爆炸猛的向后推去,根本无法靠近。
金光吞没她那张依旧惊恐的脸庞,她痛苦的尖叫着,新生的血肉与巨大的骨架将她重新裹进另一个噩梦。
“对不起。”
我无能为力。
然而能这样奴役人类的,也会是人类。
隧道之后,我跪在高墙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浑身冒着烟,连披风都烧掉了一半。
一只磨着薄茧的大手伸到我面前。
“已经可以证实了吗?”
艾尔文团长很平静的说,眼神依旧像一开始的那样坚定。
我握住他的手,有些狼狈的爬起来,望见下面扒着城墙的巨人。
“是的。”
“那个女人,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母亲。”
从十岁那年杀死了第一个巨人,我就被Zero拖进这巨大的骗局。
原来这双手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
人类一无所知的自相残杀,最残忍的莫过于这种方式。
“团长,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
艾尔文顿住了,但他没有太惊讶。
“你不也是吗?”
盖着铠甲的手指嵌进城墙,铠之巨人缓缓爬了上来。
其他调查士兵早就走了,只有我和艾尔文在这里。
我第一次在巨人的眼里看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