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的女子是在没银两的时候,卖给人换银两的,是在没粮食的时候卖给人换粮食的,是前朝官员为了前途,为了官职,又或是为了活命而送入皇家,或是送给比他们职位要高的人的。
女子什么都是,但偏偏不是人。
女子可以是任何东西,但绝不能是人。
女主是什么要由男子来定,她们无法决定自己命运,她们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们只能任由那群男子来决定她们的样子。
如今,李清寒完全了解到了这里女子的地位,她原先一直以为只是穷苦人家的女子,地位不高,过得不好,她原先还以为高门大户的女子过得要好得多。
结果都是身不由己,命运不在自己手中,只是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都一个样,都是一样的苦,都是一样的难。
李清寒想那唯一的女将军,那极少的女诗人过得还算如意吗?还算自在吗?
很快她就自己有了答案,虽然比其她女子过得好了些,但也无法算得上如意自在。
那生在皇家的公主呢?李清寒想太平盛世还得皇帝重视宠爱的公主,应该能过得不错。
三公主和五公主就是个例子。
而她目前只见过一面并不算了解的痴傻七公主,因意外落水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心智和行为与孩童无异,却意外得到了陛下的宠爱。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还是能窥得出几分七公主之前过的日子。
李清寒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
这日傍晚,李清寒刚用完晚膳,她正和小春一起收拾碗碟。
沈府管家就小跑着来到了她这处院落,他的一只脚刚迈进院子就停了下来,喊道,“小姐,老奴可以进去吗?”
李清寒把最后一个碗放进食盒中,她高声说道:“可以。”
管家得到允许才继续往里面走,他走到李清寒的门前,并未走进去,“小姐,老爷找您,不知小姐当下可有空?”
李清寒想了想问,“父亲如今在哪?”
“禀小姐,老爷正在书房等着您。”
她思索片刻说道,“小春,你去把碗碟送回去,”她转头看向一直低着头两鬓皆白的老者,“不知您如何称呼?”
“禀小姐,老奴名叫刘石。”
“刘伯,能否麻烦你给我带路?”李清寒问。
刘石心下感到诧异,却未言语,他毕恭毕敬地说:“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小姐不必询问。”
李清寒迈开步子说:“还是问一下比较好,万一你有事呢。”
刘石跟了上去,他走到李清寒的前方,“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人而言,主子让做的事儿,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不论我们自己有没有事要做,都得紧着主子的事儿来。”
李清寒好奇问道:“那要是你本身就有主子让做的事呢?”
刘石:“那就得看是哪些主子了,如果是老爷和少爷、小姐相比,那我肯定得先做老爷的事儿,如果是少爷和小姐,那我就得看哪件事比较急。”
李清寒:“这样啊。”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书房,刘石站在屋外高声说道:“老爷,大小姐到了。”
开门声响起,沈伯韬站在书房里,朝着李清寒招了招手,“快进来吧,唯月。”
李清寒一边朝着他走过去,一边说:“父亲。”
沈伯韬应了一声,又对刘石说:“刘石,你就在这守着,要是有人过来的话,你记得喊我。”
“是,老爷。”刘石应下。
李清寒走进书房后,沈伯韬就把书房门关上了,“我今日刚回府,就听说你和初儿一起去赴了杨府的宴席。唯月,今日可还适应?”
李清寒微笑道:“自然适应。”
“可曾有人为难你和初儿?”沈伯韬问。
“未曾有人,宴席上的人都很友善,对我们的态度都很好。”李清寒答道。
沈伯韬深呼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但又很快面露担忧,“你这些年一直不在奉京,你刚回来的时候外面是流言四起,”他紧握着拳头,像是在因此事而恼怒却又在压抑着怒气,“外面是说什么的都有,我担心那些个人会故意刁难你。”
“你这两日可还要去赴宴?”他突然问道。
李清寒点头如实说道:“还有两场宴席隔一天一去。”
沈伯韬沉默了会儿,说道:“这两场宴席都带上初儿吧,她自小在奉京长大,若是有人刁难你,她也能在你旁边提醒你,帮你应付一二。”
“那些人都只是看着面善,但说的每句话里都有着陷阱,唯月,为父甚是担心你。”
李清寒心中暗道‘说的倒是好听,结果不还是为了你那女儿来的吗。’
她心中虽是这样想的,但却并未说出来,“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那就劳烦小妹陪着我了,今日小妹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甚是心安呢。”
沈伯韬点了下头,又说:“那些流言极有可能是其他人家的小姐特意散播的。”
李清寒故作不解地问,“我前些天的时候出去了一趟,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可她们为何要散播这些流言?我分明和她们无冤无仇,在回来之前甚至都未见过她们。”
“唉,”沈伯韬长叹了一口气,“唯月,你一直在那干净的寺庙,是不知道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你一出生就被定下了皇后之位,自然是不知道那位子的吸引力,哪个女子不想成为皇后呢?”
“在皇帝后宫的那些女子,哪个不是用尽了手段往上爬?哪个不想扳倒皇后成为新的皇后呢?”
“我知你心思干净,”沈伯韬看着一副不敢相信的李清寒说:“但你必须适应这里了,你的皇后之位,除非你犯了大错,不然别人是无法从你这抢走的。”
“而那些想要这个位置的人会传播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会毁了你的名声清白,会为了那个位子要了你的命。”
“就算你以后顺利地嫁给了某位皇子,但那后院之间的斗争才叫恐怖呢,她们会想尽办法害你,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
“更别说等日后你坐上皇后之位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后位只有一个,你父亲我虽在前朝身居高位,但要是那些人给你安上了罪名,皇帝又不信你的话,别说皇后之位了,你的命都保不了。”
“乃至整个沈府都有可能跟着陪葬。”
书房门紧闭,窗户开着两指宽的缝隙,可现在已是黄昏,那两指宽的缝隙只给书房带来了旭日的余晖。
书房里并未点起蜡烛或油灯,在不见光的地方,在阴影之内,沈伯韬担忧的眼神,紧皱的眉头,叮嘱的话语……
李清寒双眼逐渐变得迷茫,像是真信了他的话一样,她问道:“父亲,唯月愚钝,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沈伯韬面露慈祥,“唯月放心,你暂且继续参加宴席和那些个女子周旋着,在找你之前我特地问了初儿那些人都问了你什么,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你此后就按今日这么做就好。”
“至于那些个皇子,你就先和他们接触着,若是他们找你,你赴约就好。”沈伯韬说:“唯月,待你有了喜欢的,定要和为父说,你记住了你嫁谁,谁就会成为太子,成为下一个万人之上的陛下,选择权在你手中,一定要选一个待你好,信你的人。”
“虽说如今的陛下和你母亲感情甚好,对你也定是疼爱的,但日后……陛下终归无法一直护着你。”
沈伯韬的一只手搭在了李清寒的肩膀上,“你还是得靠自己,唯月。”
“不过你也别怕我和陛下一定会为你铺好路,让你好走些。”
李清寒眼中满是感动,“多谢父亲。”
心里满是无语。
沈伯韬心中虽满意,但却并未完全相信,他继续说道:“唯月,你可怪父亲这二十多年的缺席?你可怨我这二十多年从未去看过你们?”
李清寒眼中的感动并未褪去,几丝疑惑浮现上来,她反问道:“我为何会怪父亲?又为何要怨父亲?”
她顿了顿说道:“我还小的时候也曾问过母亲有关于父亲的事,也曾问过您为何不来看我们,每一次母亲都会耐心地跟我讲着父亲的忙碌和父亲的责任,时间长了,我自然也就理解了。”
“唯月并非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自然不会怪父亲,更不会埋怨父亲了。”
准确来说,她对沈伯韬没有任何感情。
沈伯韬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颓然,“罢了罢了,唯月既然不想说真话,那为父也不逼你,回去吧,若是有需要的话随时和为父说。”
“还有莫要让人欺负了。”
李清寒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她明白沈伯韬摆出这副样子是为了什么,可她刚刚已经配合沈伯韬好一会儿了,现在已经不想配合了。
她看着沈伯韬甚至还有心情点评,‘装得还挺像,要是这几天亲自去见我几趟,多摆摆这副模样,那我现在说不定就愿意继续配合你了。’
沈伯韬见她一直没说话,还以为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呢,他刚想开口乘胜追击,李清寒就说道:“那女儿就退下了,父亲也保重身体。”
李清寒都把门推开了,沈伯韬才沉声道:“……好。”
李清寒走出去,看到一直站在门外的刘石,就顺口说了句,“刘伯,我先走了。”
刘石低着头连忙应了一声。
在她走远后,沈伯韬沉声喊道:“刘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