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好热!
张楚死死地握着脖子上的家传玉佩,却全然不觉玉佩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她浑身大汗淋漓,身体颤抖着,仿佛身处于火场之中,皮肤被火焰烘烤,痛得要命。
2023年六月一号。
这天是她的生日,可她却在清洗眼镜时突发心梗,瘫倒在地。
可是现在,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感觉到热?!
震惊之余,她艰难地睁开眼,睁开眼的瞬间便看到头顶带火的房梁猛地掉落,直直地砸向她的身体。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张楚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拼命地往一旁滚去,掀起无数灰尘。
砸落的房梁往四周迸溅着火星,她捂着口鼻不断地咳嗽着,这才看清自己真的身处火场之中!
这是一间破败的木屋,如今已被冲天的大火吞噬,呛人的浓烟甚至让她看不清四周的场景。
可她明明应该在眼镜店里的,现在怎么会忽然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除非......是梦?
十八岁那年她突发心梗,也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如同身处在一幅古代闹市的画卷之中,繁华的街道,古香古色的亭台楼阁,如梦似幻的河灯......
她在暗巷中遇到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男子浑身是血,低声请她帮忙,随即晕了过去,连气息也没了。
她便连忙撕了对方的衣服止血包扎,又给他做心肺复苏。
好不容易把人救过来,竟然遇到两方人马在这幽深的小巷里火拼。
她连忙扶着人逃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对方背了起来,跑过几个巷子,忽然豁然开朗。
河边的无数盏河灯如同细腻的银沙,闪烁着光芒,缓缓流向远方。
天空之上飘浮着从巍峨城墙里升起的一盏盏天灯,好似数不尽的萤火虫,美轮美奂,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男子在她耳边低喘着,忽然说道:“既如此,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便嫁于你.......”
张楚:“!!!”
后来发生的事她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梦醒后家里人抱着她痛哭,庆幸她被抢救了回来。
她从小就有心脏病,和奶奶一起经营着一家传承了百年的眼镜店。
可是如今,她的家人都已经去世,她一个人死在自家的眼镜店里也没人发现......
恍惚之间,张楚再次感觉到皮肤被灼烧到的疼痛感。
她这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梦!
望着即将烧到身上的火焰,她急忙保持冷静,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弯着腰朝火势更小的地方爬去。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带火的木门瞬间被踹开,刺眼的光芒猛地照射进屋内。
张楚看到门外仿佛有个男人逆着光冲进来,冲进了火势凶猛的屋内。
男人气质如竹,清冷出尘,可却穿着粗布麻衣,为了抵抗火焰的灼烧,浑身都被打湿,眼里几分焦急地朝屋内喊着:“妻主!”
妻主?
张楚看不清他的样貌,却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头痛欲裂起来。
胸前的玉佩仿佛散发着光亮,她大吃一惊,接着便感觉到无数的陌生记忆被塞进她的脑海。
不,或许这些记忆本身就属于这具身体,她这是穿越了!
理清记忆的张楚又惊又惧。
任谁穿越到一个陌生的国度都不会冷静得下来。
原来她是穿成了这个女尊世界和她同名同姓的女人身上。
不仅如此,这人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原主家徒四壁,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长大后更是仗着有一把子力气在乡里为非作歹,偷鸡摸狗无恶不作,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恶霸。
平时作恶太多,也不知道谁趁她睡着了放了一把火。
大概是屋里浓烟太大将她给呛死了,所以张楚才穿了过来。
这次的穿越应该跟她的祖传玉佩有关。
想到这,张楚死死地握着玉佩,被屋里的浓烟呛到不行,只能连忙往外挪,又拼命喊道:“我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竟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汹涌的火舌席卷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身上的湿意烘干。
等到他来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时,张楚这才看清他的相貌,顿时目光一颤。
还真是她十八岁梦里的那个男子。
本来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后还有些不敢置信,可没想到是真的。
原来她十八岁时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穿到了这里的张楚身上。
而那天她救的人名叫陆陌,是清河镇镇长最小的儿子。
这里的世界观女尊男卑,她当时给陆陌做心肺复苏时给他渡气,正好对方醒了过来。
在这里的观念里,未出阁的男子碰都不能碰,何况亲嘴了,所以陆陌才说要嫁给她。
她那天将他送回去后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可陆陌后来却托人找到了‘张楚’,谈及要提亲的事情。
可想而知,张楚整天吃喝玩乐,哪里会想成亲的事,所以将媒人赶了出去。
但后来镇长六十岁寿辰时她过去蹭吃蹭喝却被下了药,醒来时房间里不仅有她还有陆陌。
没过一会儿门就被砸开了,闯进来一群看热闹的。
镇长嫌丢人,随便置办了点嫁妆,就把陆陌嫁给了她,从此还断了关系,绝不肯再来往。
为了那些嫁妆,‘张楚’娶了陆陌,并且此后流连赌坊,那点嫁妆很快便被她挥霍干净。
她赌钱就算了,还一不顺心就打陆陌,陆陌本就身体羸弱,常常被她打得浑身青紫。
想到这,张楚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心道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而且陆陌都被她家暴成那样了,竟然还舍身救她。
也对,女尊世界如果成了寡夫,下场会更惨,不能改嫁就算了,如果和其他女人接触了,还会被浸猪笼。
张楚心里怜惜他,连忙在他的搀扶下冲出火场。
可就在两人快要冲出门的时候,门边一根带火的木头猛地砸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张楚根本来不及躲避,但她却眼睁睁地看着陆陌猛地将她抱进怀里,硬生生地替她抗下了那一棍。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震惊地抬起头,心脏狂跳着。
她看到男人脸上沾着脏污,却依旧挡不住那摄人心魄的容颜,额角凌乱的碎发随着火光拂动,眼里的目光盛着痛苦,却又仿佛跃动着璀璨的星光。
两人视线相交,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男人将她狠狠一推,喉中溢出嘶哑的声音:“快走。”
张楚扑倒在地,看着他孱弱的身躯轰然倒塌,被燃烧的木棍死死压在下面,细密的睫毛紧闭着,嘴角溢出大量鲜血,仿佛盛开的曼陀罗华。
红色的血和他染上脏污的瓷白肌肤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烈火熊熊燃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那一刻,张楚的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浑身颤抖,双目变得赤红。
她迅速爬到了对方身边,拼命地踹向对方身上的木棍,又咬着牙地拖拽着对方。
刹那间火星四溅,似乎要将她们一起拖向地狱。
可张楚却毫不惧怕,已经豁出了命。
因为太过用力,嘴里被她咬出了血,但那根常人根本搬不动的木棍终于被她踹动了些许,也让她成功地将陆陌拖拽了出来。
她连忙扑腾着两人身上的火,好半天才精疲力尽地将火扑灭。
裤子已经被烧掉了一大半裤腿,皮肤红得吓人。
可陆陌比她更惨,虽然之前打湿了衣服才进来的,但此时后背已有大面积烧伤。
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这一刻,张楚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她要活着,不止是她,还有陆陌。
即使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她也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最起码这个世界还有关心她的人不是吗?
即使关心的并不是她,可现在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张楚了。
对,她就是张楚!
想到这,张楚眼里的泪不断滑落,又拖拽着陆陌,一点点地往门外爬去。
她浑身剧痛,大汗淋漓,艰难地喘着气,一直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去,被烈火燃烧的屋外竟是一片岁月静好。
蓝天白云,轻风抚过花草,带来阵阵香气,不远处的田间地头有人在劳作,而村民们早已聚集在了房子周围,却根本无人过来帮忙和救火。
这间屋子其实也是陆陌的嫁妆,早就被原主输钱后抵押出去了,可原主就是赖着不走,别人也拿她没办法。
这下可好,不仅身无分文,还欠了大笔的赌债。
张楚瘫倒在地,不过一秒又连忙爬起来查看陆陌的情况。
还好,还有救。
她连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对方拖拽向屋前方的莲花池,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陆陌一起跌进了池水里。
她扶着陆陌的身体,一手攀着路边的石头,池水刚刚到两人的肩膀,缓解了肌肤被烧红的疼痛感。
可她刚喘了口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唾骂声:“我呸,怎么不被烧死?还青天白日地和男人下池子,不知羞耻!”
听到这话,张楚立刻看向了说话的人,心里冒起汹涌的火气。
她此刻脸色烧红,像恶鬼,虽然生着一副好相貌,柳眉杏眼,很有江南水乡的风韵,可偏偏眼神太凌厉,吓得周围人都不敢说话。
可那位婶子却嘴硬道:“看什么看?谁不知道你张楚是丧尽天良,若不是你使奸计污了陆郎君的名声,人家本是锦衣玉食的命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我看你这房子被烧了,是活该!”
“是,我是活该。”
张楚的回答让所有人都吃惊了。
定睛一看,她双目微红,眼神坚毅,又指着天一字一句地道:“我张楚确实丧尽天良,干过无数的恶事,但今天这场火将我烧醒了!”
“今日,我指天发誓,只要是之前被我张楚欺辱过,有愧的人,今后我一定一一登门道歉,给予赔偿。”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都傻眼了。
这像是那个女恶霸会说出的话?她真能改邪归正?
而张楚则扫过在场所有人,又掷地有声道:“活该归活该,若是天火,是老天爷特意要收了我,我认!”
“可明摆着今日这场火就是人为纵火,所以那纵火之人我张楚绝不会放过,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怎么,赵婶子你这么激动,巴不得我死,难道这放火之人就是你?”
张楚又死死地盯着赵婶子,目带凶恶。
赵婶子被她这眼神吓得不轻,忙喊道:“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看她那副慌张的样子,张楚笑了:“不是你,你慌什么?”
“我看你这副反应,就算不是你,也跟你有关。”
“我张楚虽然丧尽天良,可也从未杀过人吧?你放火杀人,岂不比我更恶劣!”
“那要是今后有乡亲得罪了你,你岂不是也要放火杀了他全家!”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的乡民都看向了赵婶子,一副打量的眼神,有的甚至直接当了真,感叹道:“赵荣花,这你可不厚道,就算她再坏,也不至于放火杀人啊!”
“是啊是啊,这谁还敢跟你家往来?”
“你们别听她胡说!”
赵荣花早已慌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自己的名声都被败坏了,干脆直接跌坐了下去,哭嚎着:“哎呦喂,我命苦啊,张楚带坏了我家小女儿,带她去赌坊里赌钱就算了,如今还败坏我的名声。”
“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你那女儿可不是我带去的,是她自己跑去的。”
看她一副撒泼样,张楚目露嘲讽,懒得再理她。
而她怀里的陆陌则指尖微抖,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里瞳仁漆黑,目光深沉,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定定地看着张楚。
显然,刚刚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意识到他醒来的张楚有些激动,连忙问他:“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可她话刚说完,陆陌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咳嗽个不停。
血液喷溅在她脸上,她已经慌了神,连忙伸手摸对方的额头。
不出所料,额头滚烫。
陆陌的五官如雕刻般,清冷如神袛,可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样,额头全是汗,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她急了,连忙朝人群中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郎君快要不行了。”
“我平日确实做尽坏事,可我郎君是无辜的啊,能否请你们行个方便,帮我将他带到镇子上去治病,事后我一定百倍报答!”
她言辞恳切,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就连陆陌也眸色幽深,讶异地看向她。
张楚焦急地看着那群人,随后干脆不等了,用力地托着陆陌的身子爬上荷花池,边不停地拍着他的脸:“你别睡,千万别睡过去,今天我就算是爬,也一定将你背到镇上治病!”
她神色惶然,眼里含着泪,紧紧地抱着他,两人的肌肤隔着被打湿的衣料触碰在一起。
陆陌的指尖颤抖着,眼里的目光越发变沉,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的眼睫低垂着,只让人看到他濒死的一面,如同被折翼的白鹤,搁置在浅滩上,渐渐失去了呼吸。
张楚眼睛都红了,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脸喊道:“别睡,我求你了......”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村民们都有些动容。
可被晾在一旁的赵婶子却当场黑了脸,怒道:“大家别信她的!谁不知道她三天两头打骂自家郎君,还时不时逼他出去干苦活赚钱,随后又挥霍一空,再打骂,如此反复下来,陆陌都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本是全镇一等一的漂亮儿郎,本该嫁给一个富足人家,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谁想到遇到她这个恶霸,被糟蹋了一生。”
“她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装的!”
她说这话是想让乡亲们别被骗。
但一旁的人们却更加动容了。
是啊,张楚是坏,可她郎君也是真的惨。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吧?
一对心善的夫妻看不下去了,急忙走上前去,朝张楚道:“去我家,用我家的驴拉着去。”
听到这话,张楚瞬间强撑着起身,朝着两人就要拜下去:“你们的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今后一定百倍报答!”
“哎呦,这可使不得!”
两夫妻哪敢受她一拜,只心想着她事后不起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而在场的众人则惊讶不已,觉得这恶霸竟然会为了陆郎君拜人?这是真要改好了?
一旁的赵婶子见两夫妻真要帮忙,忍不住冲上去劝阻道:“吴妹妹,张楚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吗?今日要是帮了她,别说报答了,说不定她还倒打一耙,说是你们害死了她郎君,要讹你们诶!”
“那也不能看着人死!”
吴婶子当即甩开了她的手,又连忙让自家郎君帮忙扶着陆陌离开。
张楚心里全是火,死死地盯着赵荣花道:“等我日后回来,若查出你和今日纵火之事有关,你就别想好过了!”
听到这话,赵荣花心里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变白,却还是嘴硬地朝众人嚷嚷着:“没天理了,这没天理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威胁我!”
“等着瞧吧,她一定会讹上吴桂的,就她那副烂德行,根本不可能改!”
“我就等着吴桂痛哭流涕说后悔了!”
“呵,那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