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胡山绵延千里,多有山匪集聚,但打劫他们的这个山寨并不是什么大寨。
薛让被他们绑进来,即刻就注意了这里的地形与兵马,这个寨子是用木头搭的,上下两层,前边围了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马厩、堆着兵器,木材,架着锅,前前后后大约百余人左右吧。
进门开始,小弟们都相继给他们老大打着招呼,“老大!老大!”
胡子老大得了至宝,大笑着,非常粗暴的将王宝钏推进了房间,粗声吩咐道,“去!去山下买两个丫头来,以后伺候夫人,都敲锣打鼓,准备起来啊,今天晚上,老子要洞房花烛,哈哈哈哈哈哈!”
王宝钏气愤极了,踹了下门,但没有什么用,还引得外面一阵哄堂大笑。
胡子老大洋洋得意,“富贵人家的娘们,没想到性子居然这么泼辣,看看晚上老子怎么治她!去宰两头羊,把那些酒都抬出来啊……今天晚上,咱们就好好高兴高兴”
死薛让,臭薛让,都让你动手了!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啊啊啊啊!现在怎么办啊!
这群人欢天喜地的布置去了,买红绸子的买红绸子,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宰羊的宰羊,烤肉的烤肉,倒酒的倒酒,也还真的给王宝钏买了两个丫头来,买来了大红的喜服和简单的饰品。
王宝钏说什么都不肯换衣服,胡子老大把那两个丫头折腾的梨花带雨的,她们哭着求她。
她见着实在可怜,这才不情不愿的应允了。
这群人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倒还真是像在准备一桩天大的喜事。
薛让被他们反绑着关进了柴房,他倒是不着急,嘴角还漂浮着淡淡的笑意,坐在一边。
三小姐,王兄就是三小姐?他居然就是三小姐,怎么会是三小姐呢!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红袖招吧,姑娘家家的,去红袖招那种地方,自是要换身男装的。
后面再见,就顺理成章的以为,她是个男子了。
三小姐我也见过的,上元夜满船清辉,相国寺绿梅抽芽,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女扮男装的江湖侠客也见过不少,王兄确实与三小姐生得相像,他说他是堂兄我如何就信了呢?
我大抵是没想过,也没见过高门贵府里的闺阁小姐,居然还能如此大胆,如此洒脱肆意吧。
女装示人时,婉约可人,礼数俱佳,七步成诗,惊为天人,确有大家闺秀,名门淑女,相府风范。
化作了男子居然生了许多放纵不羁,添了几分任性与顽劣,豪迈的饮酒,畅谈自由与天下,居然还敢只身一人,远赴战场,此等气魄,多少男子都不及分毫啊
秀慧于外,洒脱与内,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女子,薛让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同我南楼饮酒的是三小姐,同我莲池泛舟的亦是三小姐,赠我杰宴名帖与暖玉枝簪的也是三小姐,难怪我有时见她,总是觉着有一种小女儿家却把青梅嗅的感觉。
暖玉枝簪,她竟然送我簪子?后来要回去了,又送回来了,呵呵呵呵呵呵……
柴房里的看守见他这副时不时傻笑两声的模样,实在是不明所以,其中一个戳了戳旁边一个,“你看看他傻笑什么呢?不会被老大打傻了吧,我还准备以后让他给我们做做苦力活儿呢”
那人冷笑一声,“谁知道呢!许是被老大抢了媳妇儿,傻了吧”
外面红绸飘飘,锣鼓喧天,吹吹打打了一下午,黄昏时分就大摆了宴席,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因王宝钏不配合,胡子老大也不是个重什么礼法的人,直接免了那些繁杂的拜天地之礼。
他们一直从日暮吃到了天黑,整个寨子都回荡着胡子老大粗狂的笑声。
柴房里看着薛让的两个小弟,应是最下等的小弟,但也分到了肉和酒。
两个人吃吃喝喝,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其中一个小弟,偷摸瞅了一眼薛让,还是有些许忧心的,“哎!少喝点,别喝醉了,我们还得看着他呢!他媳妇儿被老大抢了,老大今晚洞房花烛,他指不定会闹什么幺蛾子的!”
另一个倒是不怎么担忧,又像是已经吃醉了,“哎呀,没事,我听跟着老大的弟兄说了,这就是个软蛋脓包!见了老大就直接扔银子求过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兵器,应该也不是会武之人,放心吧,来,好不容易吃顿烤羊肉,还喝这么好的酒,别操那么多心了”
他们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好不痛快,很快就现了醉意,迷迷蒙蒙,连坐着都东倒西歪了。
薛让只是淡淡的弯着嘴角,并没有什么动作。
房间里的王宝钏可就不一样了,她一身红妆,急得团团转,在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快想办法啊,快想办法啊!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办法都不是办法!
不行,我王宝钏身在相门,清贵之地,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一伙山匪糟践了。
对!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她猛然停了下来,拔出了腰间银光锃亮的匕首。
两个小丫头立刻跪了下来,哭天喊地的拉住了她,“姑娘不要啊,不要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呢,你要是死了,他一定会把我们打死的”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薛让还在,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肯定会救我的,只是在等待时机。
就算是我看走了眼,我爹爹看走了眼,他是个怂包,事情远远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我若是要死,也得带着那个恶心的山匪头子一起去死!
她想着,将匕首收了起来,藏于喜服的腰间。
院子里的胡子老大总算是喝够了,浑身都泛着醉意,步伐都迈不稳,“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们吃好喝好啊!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大我就不陪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老大慢走,恭喜老大,贺喜老大,得了个小美人”
这百余个小弟,吃喝的东倒西歪,浑身都酥软了,还有些人喝晕了,席地而睡了。
柴房里的那两个看守,早就趴在桌子前不省人事了。
薛让定了定眼神,从容不迫,但是又有着一股神态自若的自信。
被反绑着的双手悄悄从袖口里顺出来了一张锋利的铁片,细细的割着绳子。
如他这般一贯行走江湖的人,自然是知道,若是遭遇绑架,反绑是最常用的招式,所以随时都备着。
绳子断了,他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捡起了旁边的玉箫,放在了腰间。
路过那两个看守之时,看见了他们竖在一旁的兵器。
他掂了掂分量,选了一杆长枪。
胡子老大踹门而入,得意洋洋,“小美人儿!夫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子的夫人了!是老子的压寨夫人!你放心!老子会对你好的!有老子一口肉吃,就一定给你喝汤!快点!给老子躺好了!”
王宝钏装着胆子拿着匕首指着他,但是又惊恐得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了我是丞相府三小姐,你快点放我回去!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们同归于尽!”
声音非常大,院子里的小弟自然是都听到了,都连连调笑着他们在洞房里的情况。
薛让手持长枪走出来,他们没有丝毫察觉。
还是其中一个小弟要去撒尿,陡然见到了这一席白衣,惊恐得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你……”
这一通乱你,惊动了周边的人,“好小子!你怎么出来的!弟兄们,快操家伙!”
薛让吹了个口哨,马厩里的黄骠抬起前蹄长嘶,横冲直撞的朝他奔来,场面瞬间乱做了一团。
他手持长枪,三步并做两步,接着马头,腾空而起,快速踏到了贴着喜字的门前,踹开了房门。
看准了时机,将长枪镖了出去,正中那欲行不轨的胡子老大所穿的衣衫,直直的挂在了墙上。
黄骠闯入,他一跨上马,一把捞起了还未回神的姑娘的腰身,坐于马前。
白衣衬着红衣,黄马踏过人群,飒爽的离开了这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慌不乱。
夜里山风大作,姑娘身着红妆,一浪一浪的吹进了他心口。
王宝钏直到现在魂才追了上来,惊魂未定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脸颊越过了脂粉,红得发烫。
他二人一路西行,直到进了泗水城地界,才驻马湖边,停下来修整。
薛让下马,竟先给她赔了个不是,“三小姐,事急从权,实在是多有冒犯”
“你还知道你冒犯啊!我就知道你能打得赢他们!蕊儿都告诉我了,那日在碎叶林里救我的人就是你了!你还装!我早就让你动手了!你非不要!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啊!你就是故意的!我都拿着匕首准备和他同归于尽了!我怕死我都!我……”
王宝钏是真的被吓到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薛让看着轻轻的笑了笑,拿出了怀里的帕子,递给了她,“实在不是我不动手,山谷之中,不知他们兵力,恐有后顾之忧,而且,家父新丧,尚在孝期,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能动武,都是我的错,让三小姐受惊吓了”
“啊?”王宝钏拿着帕子胡乱的擦了下眼泪,“你……令尊亡故了?实在抱歉”
他还是淡淡的笑着,“无妨,三小姐应该是瞒着府里偷跑出来的吧,此去西凉路途遥远,军营条件十分艰苦,三小姐实在不宜多待,天马上就要亮了,我先送三小姐回府”
王宝钏将帕子扔到了他身上,自行走到了一边,“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走了一半了!我不回去!我去西凉是有大事的!”
“何事?薛某可否替三小姐一道办了?”薛让追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