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阑裳的头有些疼,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冰冷的宫墙,他顿时有些难过。
侧过脸的时候,白楚楚背对着他,佝偻着身躯,踢了被子,一动不动,睡得很香。
阑裳突然觉得,她睡觉的样子有些心疼,伸出手将她拥在怀里。
这一摸,他才顿觉不妙:白楚楚的身上有些凉,四肢也有些僵硬。
阑裳的瞳孔蓦然放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他浑身颤抖。
每一生白楚楚死去的时候,他怀抱着她,都是这样的感觉。
他抖动着双手,将她翻过来,仍然想要欺骗自我,怀抱着一丝希望,将指尖探上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了。
他后退一步,瘫在床上,没了,什么也没有了。
所有的梦里,最后白楚楚,明明都会活下去的,死的应该是他才对。
“楚楚。”他绝望的眼睛红肿着,再也控制不住,嘶哑着声音,用力摇晃着她,“你不要丢下我。”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成婚时,你说过的,生死相依,白头偕老。
你怎么,丢下我走了呢?
你不要我了吗?
*
“啪~”,一团青色的火焰晃动着,被风一吹又熄灭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白楚楚失去了耐心,忍不住责怪道:“碧天涯音,你到底行不行?”
碧天涯音摊摊手,一副你行你来的样子。
“所有的蛇不都是你的部下吗?怎么一支蜡烛都点不着?”白楚楚实在是有些着急了。
碧天涯音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春神是青佑的部下,我也不太明白。”
提到春神,这话倒是提醒了白楚楚,她拿起蜡烛翻看了几下,皱起了眉头,仔细看去的话,烛身倒是与一般蜡烛无异,只是这烛芯,看上去很柔软,似乎是分叉的,故意拧成了一股。
她伸出两指,将烛芯捻开,果然,烛芯暗藏玄机,那分了叉的烛芯,像极了蛇的两根牙齿,抻抻宽大的袖子,胳膊上露出两个浅色的齿痕来,想都没想,拿起蜡烛,扎了上去。
果然有异,刚还软趴趴的烛芯,似乎受到了指引,一下扎进她的皮肤,鲜血顺着蜡烛滴下来。
疼痛袭来,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她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悲痛,虚弱地对着碧天涯音说道:“快施法,我要进入他的梦境了,不施法的话,他看不见我的。”
话一说完,白楚楚便失去了知觉。
周围的一切,虚无缥缈,是那么不真实,她独自走在林间小路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否则,阑裳不会那样难过。
突然,她看到一个小人儿,面前站着一只小狐狸。
那个背影转身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确是救过一只小银狐,后来,小银狐跑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因此难过了很久呢。
周围的时空扭曲,梦境逐渐变化,她再一抬脚,已经来到了宫中,伸手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阑裳的怀里抱着一个人,极其亲密的样子。
白楚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她也不便发作,便指着那人阴阳怪气道:“阿裳,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呀?”
由于太过悲伤,几乎麻木了的阑裳,并未听见她的话。
白楚楚更生气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住他怀里的人。
可他抱的很紧?
特么的,怎么扯不下来!
“阑裳!”白楚楚急得搓手了,“你还想和离不成?”
这句话果然有用,脑海里叮地闪过一道闪电,阑裳抬起头,这才看见,眼前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白楚楚。
他是既悲伤又欢喜,脸上一笑一哭,格外怪异。
“你给我放开!”
阑裳一瞬的松懈,让白楚楚逮着机会,上手就把那人拽了下来。
可碰到那人冷透的尸体时,白楚楚愣了一瞬,原来他怀里的人是个死人啊,可看见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时,她更是讶异了。
三生,死了那么多次的她,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阑裳在她死去后的样子,也第一次亲身体验着他的悲痛。
“不哭。”白楚楚摸了摸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走,我来带你回家了!”
春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一个粉衣美人,将头枕在花枝上,耷拉着一条腿,侧躺在树上晒太阳。
春色盎然,满山的桃花开了遍野,饱满粉红的花朵,开的正盛,好不惹人喜欢。
那美人活色生香,垂在空中的银发随风摇摆,时不时撩起他泛着春色的眼眸,波光流转,鸦羽如扇的长睫忽动,淡不开那万般的风华。
远远望去,隐在一片潋滟的花色之中,当真是人比花娇,好看的紧。
美人单手扶额,突然垂下眼眸,随手从树梢摘下一捧花枝,手法之熟练,令人叹为观止,一边玩弄着手里的花枝,一边盯着树底下的人,看得出神,调皮之时,还拈起几朵花瓣,洒在那人的头上。
花雨顿起,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白楚楚感受到了头上的异样,抬起头宠溺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哼着歌,替怀里的小兔子包扎伤口。
美人看着她的手法,觉得有些熟悉,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里的春*色更甚了。
白楚楚毫无察觉,想到昨日在梦境里看到的那只小银狐,便嘴角上扬,谁说她与阑裳不是青梅竹马的呢?
她说是,那便是,本来也是。
美人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便问道:“今日怎的这般开心?”
白楚楚熟练地将小兔子包扎好,边讲起了昨日阑裳进入梦境后发生的事。
当听到碧天涯音这四个大字的时候,美人手一抖,花枝“啪嗒”一声,精准地打在了底下人的脑袋上。
白楚楚“哎呦”一声,将手摸向脑袋,也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不妙,乖巧的小兔子趁机从身上一跃而下,快速逃跑了。
意识到犯了错的美人,一边心虚地道着歉,一边观察她的神色。
美人爬的不高,白楚楚俯身将花枝捡起来,伸手递进他的怀里,痴看他道:“阿裳,今日的你穿的可真好看。”
美人的脸色如常,心理还是有一丝隐隐的担心:“你不吃醋,不生我气了?”
事出反必有妖,这不像是白楚楚的风格,莫不是他的美貌真的有用?
白楚楚突然皱起眉头,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阑裳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该来的迟早还是来了。
要发怒了吗?阑裳决定立刻马上解释:
“楚楚,我”
白楚楚只是摇了摇头,一脸花痴地继续凝视着他:“阿裳。”
“?”
“你怎么。”
“??”
白楚楚眨巴眨巴眼睛,指着一处,说道:“你的狐狸尾巴,怎么露出来了。”
阑裳低头,一看果然,屁股后面垂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叹了口气,自白楚楚中了春神的诅咒,他便将那些黑气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有了昨日的心魔。心魔虽已除,奈何身体还没有恢复,不变成狐狸已经不错了。
阑裳晃了晃身体,试图把尾巴收回来。
白楚楚却连忙阻止他道:“别动,就这样吧,特别可爱,我很喜欢。”
“。。。。。。”
阑裳突然发觉,自那时起,白楚楚的脸庞时不时红的发烫,看他的时候还会刻意躲避他的目光。
莫不是生病了?阑裳心想。
夜里,月色正圆。
阑裳泡在大木桶里,隔着窗户看月亮。
白楚楚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格外地羞涩,竟然连看他脱衣服,都要找个借口离开。
明明是夜夜肌肤相对的人,还有什么是彼此需要回避的呢?
阑裳表示:我不理解。
很不理解。
沐浴完毕,阑裳随手披了件袍子,半裸着肩膀就进了卧室。
白楚楚正坐在床上,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又是明显的一躲。
阑裳心里更奇怪了,这白楚楚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难道是趁着他昏睡进入梦境的时候,偷偷背着他私会野男人了?平时的时候都由他一直盯着,这可怎行,才昏迷半天而已。
阑裳一屁股坐在她的旁边,白楚楚斜着眼迅速扫了一眼狐狸尾巴,咽了下口水,不自觉躲开一步。
阑裳却再次紧挨着她坐过来,并用手环住她的腰,阻止她后退:“楚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白楚楚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
阑裳趁机更近一步,鼻尖与她相贴,泛着春*意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问道:“那你今日,为何老是躲我?”
白楚楚的心砰砰跳着,浑身燥热,疯狂吞咽着口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阑裳抬起眼皮,伸出舌尖在她的额头舔了一下,修长的指尖一寸一寸划过她的脖颈,留下勾人的欲。
白楚楚顿觉浑身酥麻,热气涌上脑海,一下把阑裳扑倒在床上,大喘着粗气:“是你勾引我的。”
“?”
白楚楚一把摸向了他的尾巴,用力将他箍在身下:“阿裳,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究竟有多好看,多诱惑。”
白楚楚用沾染着药香的手指,抚上他多情的眉眼,轻启的微唇依旧显得凉薄,薄而禁欲,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他的美好:“阿裳,你的尾巴真的很好摸。”
说完,白楚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吻了上去。
阑裳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轻轻地说道:“你喜欢就好。”
第三生,白楚楚成婚那日,阑裳用障眼法,变成林墨冰与她成婚,进入洞房。
那夜,喝醉了的白楚楚并未察觉,把他当成别的男子,疯狂一场。
最后,只留了她的不甘与仇恨。
这一夜,他们再次相拥而眠,眼里只有彼此,再无他人。
夜深了,月亮打了个哈欠,隐在云层里。简陋的茅草屋里,欢愉之后,一对璧人交颈而卧。
世上有一种感情,简单而纯净,或许超越了年龄,穿越了时空,经历了死别,排除一切的一切,只为遇见她。
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