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事啊?
陶南溪很不喜欢麻烦的事情,尤其还是麻烦她的事情。
她欲哭无泪,就出来遛个猫而已,但是,又由于她个人强烈的道德感和职业道德感的“束缚”,她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走丢的小孩而不管不顾的。
陶南溪认命地蹲在小男孩的面前,掏出手机问他:“你知道你妈妈的手机号码吗?”
小男孩还是一脸淡定,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陶南溪:“……”
你是不是,连你自己是走丢了,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陶南溪尽量耐心、温柔地继续问他。
“知道啊。”小男孩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亮着盏盏灯火的建筑,“我家就在那里,三号楼一单元1602。”
陶南溪顺着男孩指的位置看了过去,是与他们小区隔了一条街的静安小区。
不过,陶南溪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她问了对方,一个完全没必要问的问题。
首先,为了保证她自己的安全,她不能孤身一人前去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即使是为了帮助眼前这个看起来乖巧无害、可爱懵懂的小朋友。
其次,银杏树公园的面积也不大,即使是在原地等,男孩的妈妈大概率也会在半个小时之内找过来,直接把他送回家实属多此一举。
最后,再不济,她还可以报警。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她没必要选择一种,可能让自己陷入到未知且不可控的危险之中的、最不可取的方法。帮助别人的前提,是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善良很重要,警惕心也同样重要。
陶南溪站起身,再次坐回到公共座椅上,她把怀里的嘟嘟放下,拍拍椅子,对小男孩说,“过来摸猫猫吧。”
过了没几分钟,广场那边用移动音响播放的广场舞音乐由《酒醉的蝴蝶》变成了《奢香夫人》。
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陶南溪的视野里。
“陶南溪?”赵西泽手里牵着赵东东,在陶南溪面前站定,与此同时,赵东东欢快地叫了一声。
听赵西泽的声音,他应该是有些惊讶的。
倘若,有人能将赵西泽说的“陶南溪”这三个字录音,反复在耳边调高音量播放,应该还可以听出,这里面藏着的、一丝小心翼翼、不易觉察的惊喜。
陶南溪低着头,最先看到的是赵东东,她愣了一下,继而,抬起头,视线缓缓上移,便看到了在昏暗的光线中,逆光而站的赵西泽。
陶南溪翘起嘴角,心情突然愉悦了不少,她说:“好巧。晚上好啊,赵西泽。”
陶南溪发现,“好巧”两个字在她和赵西泽的对话中,出现的频率蛮高的。
她和赵西泽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的时候,她就对他说了一句,好巧。
后来,好像很多次,冥冥之中,都好巧。
“晚上好,”赵西泽点点下巴,疑惑地问陶南溪,“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声童音插/进了两人的对话,正在摸嘟嘟的小男孩抬起小脸说:“叔……哥哥,我又见到你了,还有你的狗狗。”
“你们,认识?”陶南溪疑惑地看着两人,问道。
小男孩表达清晰地解释说:“他就是刚刚,我想摸他狗狗的那位叔……不,哥哥。”
陶南溪挑起眉毛,神色不明地抬高音调“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哥哥呀。”
小男孩听不出陶南溪的弦外之音,他点点头,“对呀。”
赵西泽一头雾水:“什么?”
陶南溪忍不住捂着嘴唇,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赵西泽,你真的有点可爱。”
赵西泽愣了愣,更懵了:“啊?”
陶南溪真的没有想到,赵西泽居然还有这样幼稚较真的一面,与他平时的模样真的相去甚远,太有反差感了。
赵西泽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笑着的陶南溪,他神色不自然地伸手摸了摸鼻尖,别开视线,红色在耳尖一点点蔓延,“……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陶南溪单手捏捏自己的脸颊,收起笑容,擦去眼角流出的星点生理性眼泪,她下颌指指小男孩说:“他和他妈妈走散了,我在这里陪他,等他妈妈过来找他。”
“这样啊,”赵西泽自然地说,“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好啊。”陶南溪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赵西泽刚坐下,嘟嘟“喵喵”叫了两声,舒展了一下身体,挣开小男孩放在它背上的小手,一个箭步,跳上公共座椅,直奔赵西泽的怀里。
陶南溪:“……”
陶南溪当即蹙了蹙眉,她磨磨牙齿,想把嘟嘟一把薅过来,抵着它的小脑门告诉它——
你看清楚,我才是你妈妈,每天给你吃罐罐,给你铲屎的人,是我!是我呀!!!
我亲爱的小嘟嘟,这都第几次了,你是想气死你妈妈我吗?!!
“李询书!”一道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小男孩扭头,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他开心地大喊:“妈妈,我在这里!”
女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水,她扎起来的低马尾有些凌乱,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小鬼大的李询书就“语重心长”地说,“妈妈,你下次不要乱跑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陶南溪:“?!”
你确定,你这样不会挨揍吗?
赵西泽低头摸着赵西西,很轻地抬了一下眼皮。
李询书的妈妈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她把贴在脸颊旁的头发顺到耳后,然后,一脚踹在了李询书的屁股上面,异常突然、直接。
陶南溪呆住了,现在打孩子都直接踹、踹的吗?
李妈妈怒气冲天地说:“我有没有跟你说,我去一趟洗手间,让你在原地等我?!还我乱跑,咱俩到底谁乱跑啊?”
李询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妈妈,在外面你给我一点面子嘛。”
李妈妈单手叉腰,瞪着眼睛,柔和的长相说出的话可不怎么柔和,“少学你爸那个狗东西说话!”
“好的。”李询书捂着嘴巴,咕哝出声:“妈妈,请你也不要说脏话。”
闻言,李询书妈妈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连忙对陶南溪和赵西泽表达感谢,她笑着说,“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李询书这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你们不要介意,我会帮你们揍他的。”
李询书不满地撇了撇嘴巴,小声嘟囔道,“我才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李妈妈立马瞪了他一眼。
陶南溪在李询书妈妈过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她笑着摆摆手,“没事,举手之劳。而且,李询书很乖的,不哭也没闹。”
赵西泽站在一旁,抱着猫,牵着狗,悠悠地开口,“他除了没有……”
赵西泽话还未说完,陶南溪将右手悄悄移到他的身后,一巴掌轻轻拍在了他相对比较敏感的后腰上面。
一股微弱的电流自后腰产生,由脊柱蔓延分散,涌至全身各处,包括指尖,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让赵西泽有些无从适从,他蜷缩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暗暗咬了咬下嘴唇。
陶南溪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示意赵西泽不要说。
她真的头大,赵西泽怎么能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说,人家小孩不懂礼貌呢?这可是,有可能要被打的!
赵西泽:“?”
不能说……他除了没有防范意识,其他都挺好的,让他家长平时多注意引导,培养一下他对陌生人的防范意识吗?
李询书妈妈招呼李询书走过来一点,“李询书,快过来跟哥哥姐姐说再见,我们要回家了,你爸爸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李询书乖乖地走过来,左右挥着小手,“哥哥姐姐再见,猫猫和狗狗也再见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陶南溪瞬间又“职业病”上身,她弯下腰,语气温柔,“询书,拜拜~下次不要再乱跑,让你妈妈担心了哦。”
李询书:“好的。”
赵西泽:“再……拜拜。”
还是叠词吧,他说起来,会更温和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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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询书和他妈妈走后,陶南溪又坐回到公共座椅上,她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忽然开口问了赵西泽一个很莫名的问题,“你觉得她的婚姻生活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福的?”
赵西泽抱着赵西西,也坐了下来,他认真想了想说:“应该是幸福的吧。”
“可是她的脾气很暴躁,”陶南溪淡淡反驳道,她没有任何意思,只是陈述自己所认知内的观点,“幸福的人脾气不都是很温柔的吗?”
“我倒不这样认为,因为性格不同,每个人幸福时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也是不一样的。”赵西泽眼睛看着前方,说出的话颇有的文字工作者的感觉,“有的时候,脾气暴躁反而是因为有人偏爱、有恃无恐。而,真正的不幸福,所表现出来的大多是麻木,是漠视,或者是绝望的歇斯底里。”
就像他妈和他爸那样。
因为利益而捆绑在一起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盛大的虚无。
所以,最后慢慢走向灭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如果幸福的话,孩子走丢了,孩子的爸爸为什么不下来一起找孩子呢?反而呆在家里?”
对于这一问题,陶南溪有些固执、偏激的厉害,感道理她应该是懂的。
不过,她好像是……非要以此来证明一些她所认定的东西。
但是,也不能全然否定陶南溪的看法。
毕竟大多数事情,实在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
赵西泽这样想着,便微微笑了,他偏头看着陶南溪说:“陶老师,任何事情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们有的时候很难了解到。”
此时此刻,陶老师这个称谓,调侃意味太明显了。
陶南溪眯眯眼睛,语气不善道:“赵西泽,你这是在强迫我认同你的观点吗?”
“当然没有。”
周围的光很黯淡,赵西泽的眼睛却很亮,他直白而坦率地看向陶南溪的眼睛,诚恳地说:“陶南溪,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