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至周日,这七天,陶南溪对周一的讨厌程度仅次于国庆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
尤其是,今天早上的天空还灰蒙蒙的,仿佛笼了一张让人透不过气的灰色半透明无光泽薄膜。
光是瞧着,就令人心生隐隐的不愉快。
去衣帽间换上班的衣服之前,陶南溪特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三点至晚上十二点有大到暴雨。
可是,她还是忘记从家里带把雨伞出来了。
越是强调需要谨记去做的事情,就越容易被忘记,真是一种奇怪的玄学。
出门之前,她只是在玄关,蹲下/身摸了一小会儿目送她去上班的嘟嘟,就把要带雨伞的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走到单元门门口那棵玉兰树下才想起来。
然而,十分不巧的是。
陶南溪今天起床比平时稍晚了十几分钟,这就导致她不能转身回楼上,取一把雨伞下来,再去上班。
否则,她今天将要迟到。
她今天是绝对不能迟到的,因为她们学校周一惯例的年级组的语文公开课轮到了她讲。
是上午的第一节,她需要提前几分钟去教室准备。
由晚起十几分钟而导致的、大概率下班后她会淋雨、且极大可能浑身冰凉、湿透地回到家的蝴蝶效应,简直是……
让陶南溪这样有点小迷信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唉声叹气的程度。
在手机软件上叫完车,陶南溪站在小区门口,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灰色混沌的天空,心情糟糕得厉害,而且——
刚刚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像往常一般,在电梯里遇到赵西泽。
估计……这几天,都很难遇到他了。
打开出租车后座的车门,陶南溪弯腰钻进去,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天的天气预报不准,她下班的时候不要下雨。
还有,今天能够一切顺利,不要太糟糕。
.
课间,办公室。
简单评完陶南溪讲的课后,五年级语文组的老师相继起身,准备去忙自己的事情。
有课的,拿着课本、U盘和“小蜜蜂”着急忙慌地走出了办公室;没课的,则回到自己的座位,低着头,开始改学生交上来的周末作业。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风裹挟着清淡微甜的桂花香气,慢慢飘了进来,在鼻尖丝丝缕缕地浮动、跳跃,沁人心脾。
都十一月份了,学校这棵桂花树还坚强地开着零星细小的黄色花朵。
陶南溪坐姿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手握一根红色中性笔,她将几位老师对自己的建议认真总结一番后,一一记在了她所写的这节公开课教案下方的空白处。
有几个问题她平时备课、上课的时候,确实没有怎么注意过,下次备课、上课时,需要努力改进一下,争取让自己的课堂更加完善。
“讲得不错啊,陶老师。”许知遥蹬着椅子移至陶南溪身侧,她转过头,眨眨眼睛,毫不吝啬地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得到肯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陶南溪开心地笑了笑,眼睛弯弯,“谢谢。”
随后,许知遥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下周就要到我了。”
陶南溪抬起手,拍了拍许知遥的肩膀,“加油,许老师,期待你的表现!”
许知遥苦着脸,把桌上的教案本举起来朝陶南溪晃了晃,“我现在已经开始准备了……瑟瑟发抖。”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被老师抽查作业的感觉。”
陶南溪十分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有。所以——”
陶南溪一本正经地扯了扯自己下/身的黑色裤子,“我今天特意穿了这条宽松的裤子,就害怕在讲台上腿抖被其他老师看出来。”
许知遥被陶南溪的话逗笑了,“那下周我也穿得宽松点,省得腿发抖被看出来,要不然就太丢脸了。”
“可以。”陶南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雨是在下午的三点四十五分开始下的。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从灰沉沉的天幕中争先恐后地砸下来,通过声音,不难猜出,干燥的地面应该瞬间湿了,并迅速在低洼处积出一块块小水坑,小水坑汇集,在排水不好的地方,积成一片。
彼时,陶南溪正在教室,她坐在讲台上,一边研究手里的教辅书,一边盯着学生上自习。
听到雨声时,她偏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间隙,陶南溪顺势眼睛上抬,瞄了一下教室后面挂着的方形钟表。
——三点四十五分。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不知道今天放学后,她们年级组是否还会照例开周会,目前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希望不要。
陶南溪在心里默默进行了今天的第二次祈祷,她态度诚恳,希望上天能够眷顾。
下班时间段下雨,还忘记带伞,已经足够令她心烦了。如果再延迟下班,并且还要坐在会议室里听老段啰嗦半个多小时,就……
真的、真的,太难受了。
讲台下面的学生上一秒还在认真地写作业,下一秒就被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雨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们伸长脖子,纷纷好奇地往窗外瞅,瞅着瞅着就开始和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
雨越下越大,教室里渐渐嘈杂了起来。
陶南溪平静地看着底下吵闹的学生,没有立即出声制止,她先是用眼神沿着教室边缘,从左到右,冷淡地扫视一圈后,才严厉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安静!”
这是她刚入职没多久,办公室里一位年龄稍长、经验比较丰富的女老师教给她的方法——
当课堂中发生突发事件,学生在下面喧哗时,不要立刻气急败坏地大喊、甚至敲桌子、敲黑板制止,没有用。
你可以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等他们注意到你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喧闹的声音逐渐开始低下去时,这个时候,你再维持纪律,效果会好很多。
那位和蔼的女老师还告诉她:不要因为学生年龄小,就轻视他们,他们也能轻易看出你的害怕、紧张和不知所措。所以啊——
“作为一名老师,当站上讲台的那一刻起,就算是演,你也要演的自信得体、落落大方、无所畏惧。”
伴随着陶南溪一声严厉的“安静”落下,教室内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两三秒后,恢复到了最初“仿佛掉根针都可以听清”的明静之中。
陶南溪表情严肃冷淡,她看着下面的学生说:“继续写作业,有什么问题可以上来问我。”
.
天渐渐黑了下来。
放学铃声响起时,雨还没有要停歇的迹象,继续哗啦啦地下着,秋冬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将它们通通吹斜,打在学校那棵桂花树上、打在建筑物上,打在玻璃窗上。
啪嗒作响,扰人心弦。
室外是大雨与玻璃窗的奏鸣曲;室内是徐州阳枪/声频起的游戏音效,以及他和他队友指挥配合的语音,期间还夹杂着偶尔爆出的两三句短促、激动情绪的脏话。
在这些凌乱、混杂的声音之中,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便显得很微弱,不易察觉,赵西泽需要仔细聆听,辨认,才能得以正确判断。
可还是……一直没有等来他想听到的那个声音。
眼前这段文字,开头赵西泽已经反复看了好几遍了,却迟迟未进行下去,倒不是这本小说的情节难以吸引到他。
相反,作为一本悬疑类的小说,跌宕起伏、层层推进的情节作者设置描写的很好。
而是……
他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砰——
“我/操啊!”手机屏幕上再次出现“GAME OVER”的画面,徐州阳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抓了抓头发,看向赵西泽,“怎么了?你往门口看了好几回了。”
赵西泽抬起头,视线控制不住的,又一次看向了门口,他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小区门的隔音不太好。”
“啊?”徐州阳愣了愣,没有听懂赵西泽的话,“那,你有时间换个隔音好一点的门?”
赵西泽没有接话,他将手里的墨水屏阅读器摁灭,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吧。”徐州阳说,“你饿了吗?要不,我点个外卖?就是不知道,雨下这么大,有没有骑手接单……”
“不用,我不饿。你要是饿的话,自己先点。”赵西泽站起身,“我出去一会儿。”
“啊?”徐州阳从沙发上坐起来,嘴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道,“你去哪里啊?有什么急事要现在出去啊?外面还下着雨呢,你要开车去吗?你脚腕还没好,不能开车吧?那要走路去?”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赵西泽懒得、也没耐心一一回答,他直接道,“我不下楼,很快回来。”
“哦,行。”徐州阳拿起手机,重新开了一局游戏,他木呆呆、眼神却发亮地又问:“不下楼你去哪里啊?”
赵西泽:“……”
来到陶南溪家门前,赵西泽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
五秒钟后,他加重力道,又敲了两下,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回应。
是还在学校吗?
想到外面的瓢泼大雨,赵西泽眉毛蹙了蹙。
回到家,赵西泽走到徐州阳面前,淡淡道:“穿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徐州阳抬起头,手指依旧在屏幕上凭借肌肉记忆跳动:“……去哪儿啊?”
赵西泽说:“望山路小学。”
“啊?”
赵西泽“啧”了一声,终于,他忍无可忍地毒舌道:“能别‘啊’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一下午游戏打成智障了呢?”
徐州阳:“……”
说真的,确实,他脑子有点迷糊。
不过,不是因为游戏,而是……望山路小学不就是许知遥和陶南溪工作的那个学校吗?
他敢以他下辈子的性命担保,赵西泽是绝对不会去找许知遥的。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陶南溪。
这下,徐州阳游戏也不打了,他挑起眉毛,贱贱道:“你求我,求我就跟你一起去。”
赵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