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丈夫怀孕后,禁足取消了,月俸加了,能和金府中的女人平起平坐了。他想得很明白,在他的一生中,只有此时是日月同辉,其他时候,都是被一脚踹开的石子,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他晚上要姐姐陪,姐姐若走开一会儿,那他的肚子疼得很及时。
大丈夫很不满,立地很不满,仆人们最不满,一天到晚希望这孩子赶紧生下来。二丈夫好吃好喝,只在吃饭时才动动口。几个月下来,除了肚子,他浑身都圆了。
有人开始怀疑了,慢慢地,风言风语越来越多。
开始他辩称是自己身体好,所以没有常见的孕期反应,可明明之前他又是恶心又是呕的。
二丈夫也敲起了鼓,别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吧?他偷偷找了大夫,谁知竟然说没有孩子。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像喜脉的脉象。
怎么会?
二丈夫拍拍自己的肚皮,这不圆滚滚的吗?
要我说,大夫吞吞吐吐,这是脂肪。
那我之前一直呕?
可能是吃坏了东西,也有可能是中暑。难道是之前被关禁闭,神思恍惚,太希望怀孕,于是身体骗过了脑子,有了那些怀孕反应。
怎么可能?二丈夫吵着要之前的大夫来。
他?他就是我徒弟,学艺不精,但很会骗人,前不久把玉柱夫人的怀孕,诊断成了胃胀气,被打破了头,还得我这个游方的师傅回来善后。
可别说出去。二丈夫就差给大夫磕头了。想到这几个月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觉得自己得向天再借五百年了。
金府就像个渔网,消息来了兜不住的。医生还没出门,这空包弹的事就传遍了全金府。
自然一场腥风血雨。
二丈夫有段时间几乎在金府销声匿迹了。老太太听见二字就皱眉,据说夫人的拳头和二丈夫的皮肉进行了深入沟通。
这天,夫人走进柳夏的房间。
柳夏正在写字。
夫人没有打扰他,顺手拿起他以前的作品看,虽然她对书绘了解不多,但还是认出那是用各种风格涂抹的妹妹的名字。
这是闲来无事,写着玩的,家里的每个人我都写。但她的最容易。柳夏干笑着,拿出旁边的一沓纸翻找,结果没有找到别人的名字,倒是妹妹的画像蹦了出来,各种情态的。柳夏尴尬,翻得更快了,不同姿态的立地连成一幅动画,树下读书打哈欠,躺下望天。零星蹦出几张其他人的画像。但明显看出着墨不同,有的拿来是练手的,有的则生怕自己不精的画技会扭曲了对方的形象。
她素衣素服,最好画。柳夏说。真的。
夫人笑了一下,走了。
夫人走过连廊,并不欣赏池中的荷花和月色。
你喜欢我跟妹妹哪一个。她突然问。
当然是您了。招财诚惶诚恐地道。
不是奉承吧?我看你和进宝都挺喜欢跟她在一起。
我们喜欢大小姐,并不妨碍爱您,换句话说,我们爱着您,也不妨碍喜欢大小姐。您支撑着这个家,我们做仆人的,说到底有奶便是娘。谁会不爱自己的老娘呢?
原来在你们眼中,我这么大年纪。
我就是那么一说……要说不是您老,是大小姐太小了。她根本还是个孩子。
孩子才最招人疼啊。夫人感叹。
你们会觉得我不如妹妹吗?她起码把书读下去了。
论学问,她确实更胜一筹,可是在学问和饭碗间,可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学问变成碗里的饭,是夫人您走的路。
夫人一愣,这么说,幸亏我读书少了。
夫人。
我妹妹啊,姐姐停下脚步,望着黑乎乎的池水,我爱她,可这心里,有时候看着她就觉得,她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我爱她,可除了爱她,我又有其他选择吗?
招财从记事起跟着夫人,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姐妹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可说是没有秘密。如果说顶天立地姐妹是并蒂莲,好得就像一个人,而她和夫人就像花和影儿,她映照她。今日之前,招财自以为很了解夫人,那番话却让她发现,自始至终,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柳夏看着一地画像若有所思。喜乐来了,他急忙收拾。
喜乐见状蹲下帮忙,这不是大小姐,这么多啊。
扔掉吧。柳夏慌忙说。
扔了?这么好的画。
反正无论怎么画,也不及真人的神韵。失败的作品。
喔。喜乐答。
立地的画像被团成一团丢出去。
没关系,你已在我心里了。
柳夏夜访夫人之后,立地和柳夏的关系就有点怪,他们之间客气得像每一天都是刚遇见,才认识。
大丈夫的寿诞到了,立地早买好了的,当做生日礼物的按摩经书找不到了,她怀疑是之前混到了给柳夏的书里,于是瞧好了柳夏不在房间的时候,偷着溜进去找。桌台上,有一张最近练的字,是姐姐的名字。
立地一惊,手便抬开了。像见到了不该见的,慌着走。
偏偏碰翻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