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沈笑薇不敢睁眼。

    可周围的嘈杂声陆陆续续传来，她睁开眼。

    沈笑薇置身在高中的校园之中，怀里紧紧抱着背包，面前，人影绰绰。

    “笑笑，你愣在这里做什么？”从珑不知从哪里窜出，说话间，搭上了她的肩膀。

    沈笑薇一颤，看到了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从珑，头发齐耳，很是飒爽。

    那是17岁的从珑，浑身上下，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一如从前的沈笑薇。

    沈笑薇问：“从珑，今天是哪一年，几月几号？”

    “笑笑，你傻了吧？”从珑去摸沈笑薇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后回答：“2006年9月1日，从今天开始，咱们就要步入高中生活了，是不是太激动了？”

    原来这一次，回到了高中开学的那一日。

    原来这一次，回到了还不曾认识顾白的那一日。

    “走，去那边看看，咱被分到了几班，你说，咱们不会不同班吧！”从珑叫嚣着，伸出一只手，做出了“冲”的架势。

    沈笑薇看一眼分班的黑板那边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抱着书包朝教学楼走去：“咱们都在3班，没分开。”

    “3班？你刚看了吗？咱们不是一块来的吗？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怎么都没在意？”从珑嘴里怀疑着，脚步却实诚地跟随着沈笑薇朝高一三班的教室走了过去。

    离教室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沈笑薇却停住了。

    从珑跟在她身后，来了个急刹车后埋怨：“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

    前边走廊，空空荡荡，并没有人拦截。

    沈笑薇凝视前方，一点一点，去回忆与顾白相逢的点点滴滴。

    2006年，9月，1日。高一新生开学。

    沈笑薇伴着从珑嬉推攘着走进教室。

    沈笑薇顾着玩笑，没看清前边，刚进教室，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摸摸略有些疼的额头，带了几分不满仰头朝上瞧，就看见一个俊秀的少年也在望自己。

    沈笑薇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转着眼珠，不知要说什么。

    少年侧身近了些：“对不起。嗨，你叫什么名字？”他笑容明媚，让沈笑薇愣了神，一时忘记回答。

    教室广播里传来铃声，有同学急急跑进教室叫嚷道：“快回座位，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沈笑薇拉着从珑，要找空座。

    少年却拦着，离她更近了些：“你好，我叫顾白！”

    从此以后，顾白那个名字，印在了她的心间，一辈子不会忘记的那种。

    “笑笑，你到底走不走？”从珑催促。

    沈笑薇侧了身：“你先进去吧！”

    “啊？你这还要谦让？”从珑不解，但还是按沈笑薇说的，先行往前。

    从珑边走边往后转，很奇怪，沈笑薇停在那边不再前行，她想也停下，可沈笑薇说：“你先进去，从珑，不要停下来，进去吧！”

    不过进一个教室，从珑看到眼泪从沈笑薇的眼眶中滑落而下。

    从珑进教室，心中却挂念着沈笑薇，未看路，与人撞了满怀。

    她抬头，看到少年含笑的眼眸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的怒意一消而散，从珑盯着少年，痴痴地笑。

    沈笑薇走到了教室门边，往里看。

    少年贴近了从珑，嘴唇张合：“我叫顾白。”

    声音很轻，旁人都不曾听见，但沈笑薇知道，那唇齿张合之间，说得不过是那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

    沈笑薇远远站着，轻轻地，轻轻地，轻轻地说：“我叫沈笑薇。”

    高中的生活紧张却又丰富，沈笑薇重新再经历一遍，仿佛没什么不一样。

    从前学的那些公式方程，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重头学起，她的成绩依旧平平。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来帮助她，她不会再跟父母顶嘴，听话地去上父母给她报好的补习班。她依旧与从珑要好，只是从珑和顾白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自觉地离开。

    起初，她会心痛。

    后来，便习惯了。

    那个水晶球，她没有再寻到。

    许是这次回来的时候，它遗落在了时间的缝隙里。那是否说明，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的每一步，都要谨慎，步步惊心。

    她退出了顾白的生活。

    高三毕业的时候，顾白告白的人，是从珑。

    大学毕业的时候，顾白分手的人，是从珑。

    分手后复合，顾白拥紧的人，是从珑。

    数年长跑，与顾白终成眷属的人，是从珑。

    沈笑薇只成了一个旁观者，看过他们的喜怒哀乐。

    一切，仿佛都已经改变。

    她随着父母的心意上学，她的父母依旧好好地在一起，幸福美满，对她疼爱有加。

    她大学的时候，不曾独自出远门，她生活依旧明朗，人贩子之类只在新闻电视里见过。

    她24岁生日的时候，积极赴约，与从珑一起吹了蜡烛喝了尽兴。

    而顾白与从珑的种种，她不去参与，不去关心，便是从珑口中了解只言片语，她只是听过，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从珑去试婚纱的时候，沈笑薇趁着在外边等待的时间，去看手机。

    手机上有人发帖：假如，你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假如，你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沈笑薇问从珑，不知是不是从珑在忙着换婚纱没有听见，所以没有回答。

    可沈笑薇笑了，再看一眼帖子上的问题，没有回答，只是兀自而说：“从珑，祝你和顾白白头到老，一生幸福。”

    从珑结婚的那天，沈笑薇找了借口在公司加班。

    她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中，盯着屏幕，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手机铃声传来，是从珑的电话。

    “沈笑薇，你是我从小到大的闺蜜，我结婚你都不来，那咱们以后就绝交！”手机那头，从珑抓着手机叫嚣。

    “从珑，我真有事！”沈笑薇不知要怎么去解释。

    “我不管，你必须来！立刻、马上！”从珑不依不饶。

    沈笑薇挂了电话，还是站起身下了楼。

    那么多年，她对顾白不闻不问。那今日见证过他与从珑的婚礼后，她是否能够真正放手？

    那么多年，追求他的人很多，她一次一次，用着各种的理由去拒绝。

    沈笑薇想，她累了，想有个肩膀依靠了。

    她去参加那一场婚宴，看一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婚礼。

    自己种种，不过前尘往事，恍若一梦。从此，便可相忘。

    当沈笑薇看见自己的车要撞上顾白的车的时候，她拼命去踩刹车。

    刹车就在那一刻失灵了。

    她眼睁睁看着顾白的车被自己的车撞扁，血从顾白的头上蔓延而下，他的身上，像盛开出诡异妖媚的花朵。

    警察很快就来了，不知他们如何判断，是顾白的全责。

    她受了轻伤，被送到医院包扎。

    她的脑中是木的，心中难过，可半滴眼泪都没了。

    很快，她听到外边的护士在谈论。

    “刚刚送来那个车祸死的男的也太可怜了，今天居然是他结婚的日子。”

    “是啊，新娘子穿着婚纱就来了，肯定难过死了。”

    ……

    沈笑薇赶到了那间有些熟悉的小屋子门口。

    只是里边静静的，她没有听到从珑的任何哭泣叫嚣之声。

    沈笑薇用尽全部力气推开那扇门。

    里边的人，目光都投向他。

    从珑本是蹲在地上，现在站起，朝着沈笑薇走来。

    沈笑薇在从珑开口前说：“是我撞的，顾白是我撞死的。”

    她以为从珑会发疯发狂，一如曾经的自己一样。

    可从珑目光平静，言语柔和：“我知道。”

    从珑望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顾白，再转身，问沈笑薇：“笑笑，你相信时间会倒流吗？”

    沈笑薇看着从珑的眼不由睁大，哆嗦着唇说：“你相信，人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吗？”

    从珑木然地往前而去，就此将顾白就此遗忘在那里，沈笑薇跟随过她，与她并肩。

    从珑说：“笑笑，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我以为时间倒流后，一切都会改变。我退出，你便能和顾白和和美美，相伴一生，可原来，哪怕时间回转，我们依旧挣脱不掉。顾白会死，我们谁也阻止不了。”

    沈笑薇猛然拽住从珑的胳膊，迫使她停下脚步，她一眼不敢置信：“可分明让步的人，是我，是我将顾白让给你的！”

    从珑用力，收回自己的手，慢慢摇头：“17岁的初遇，19岁的告白，23岁的分离，24岁的复合，30岁的婚礼……可是笑笑，你把我的顾白撞死了！我只有回到从前，可我努力去改变一个悲剧结果的时候，会发生另一个的悲剧，我不停回去不停回去，直至退出顾白的生活。我以为，你们会幸福。可这一次，我撞死了他，我回不去了，只能让你回去……笑笑，我们只是将那些伤痛重新经历了一次，我们，什么都没能改变！”

    沈笑薇笑了：“原来从来都是你们两个，我与顾白……从珑，在你眼中，我和顾白，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从珑摇头：“我只是想改变这一切，笑笑，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撞死了我的丈夫，我不想失去顾白也不想失去你！”

    沈笑薇眼泪潸然而落，可嘴角上扬，咧嘴去笑，笑了很久很久，最后，转身离开。

    你相信，时间会倒流吗？

    17岁的沈笑薇和从珑都是相信的。

    一次，语文习作是《假如时间会倒流》

    从珑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假如，时间会倒流，在未来某个时候，我觉得不开心了，那么，我想回到17岁的夏天……

    沈笑薇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去写，瞥眼看到从珑的本子，工工整整地抄下：假如，时间会倒流，在未来某个时候，我觉得不开心了，那么，我想回到17岁的夏天……

    只是，她们都已忘记，作文的最后究竟是何模样。

    湖水奔腾入海，花开落下结果，月落晨醒，昼夜交替，秋去春来，四季纵横……时间一直在流逝，它让瘦弱的小树变得郁郁葱葱至斑驳苍凉，它让曾经的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又变得白发苍苍。时间，不会倒流。

    便是倒流，我们就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吗？

    月夕花朝，留不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