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三娘,今日中秋,跟我们去玩吧。”冯娘子又拉着唐娘子、陈二娘子站在杨泠的馆门外大喊。

    此刻外面实在太热闹,镇上的人已有不少出来闲逛,附近几个村子的乡民也携家人赶来镇上,到处是人,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杨泠出来将针灸馆的门关上,她记挂着陪傅琴重雪过节,摇头拒绝,冯娘子几人没法,与杨泠告辞,嘻嘻哈哈一路离开,此时天还大亮,杨泠挂了个歇息的牌子在门上,转身回家。

    傅琴今日早起,一一清点完杨泠这阵子带回来的礼品,直到下半日才看到扇灯。

    他看见时愣了一下,这是从前容城里家家户户过中秋时,人人夜里提着灯笼照路,去护城河边游玩最爱提的样式。

    掌灯独上明月楼,明月千里寄相思,傅琴低头抚摸灯笼,将它提起,就这么提着走到屋外,慢慢回忆从前的情景,忽然思乡情切,倍感孤独。

    与镇上的热闹不同,杨家村里静悄悄的,尤其是此刻傅家这间屋舍里。

    傅家,全族灭亡,至今也两年有余了...

    傅琴低下头,看这一个扇灯孤单垂落着。

    谁都说母亲是叛臣,可他知道,母亲不是,她是被冤枉的,逆贼沈舟向来跋扈,母亲极为不喜,怎可能与她共谋逆反?

    可恨珍宗昔年得傅家恩惠那般多,却在逆贼沈舟一案上,如此不念旧情,将母亲,和傅家所有无辜的人,全一令杀掉。

    而他,逃离容城后,颠沛流离到这,被束隔在这一方小小的,极其安静的天地里,没有楼台可高登,没有可以收件的地方寄相思,也全然不知今日的镇子,是如何热闹的景象。

    若母亲未牵涉进沈舟一案里,傅家还在...傅琴眼眶微微湿润,这一刻,他如此地思念自己的家,思念父亲母亲,思念过去所有的一切。

    重雪立在身侧,仰头看着傅琴有些难过的模样。

    “郎君,杨泠等会会回来陪咱们过节的,她一回来...”重雪刚出声安慰,前院的门就发出声响,二人一齐抬头看去。

    杨泠恰此刻推开院门,边进屋边不住对门外道,“我先看看,你且等着,我夫郎身子若可以,再乘你的车去。”

    傅琴红着眼眶,立在前院望着走进来的杨泠,他无声看着杨泠,整个人原本还沉浸在如洪流一般过去的时光里,却在这奔涌流逝的回忆中,看见小娘子孤身逆流,出现在他的视线,她正迎着这飞速消失的记忆转身向他。

    “傅琴,我回来了。”

    杨泠面带笑意,轻声对他道。

    傅琴的心忽颤动起来,好似金银做成的铃铛,高挂在空中骤然被狂风吹响,发出震撼人心的金鸣声,顷刻间,他周身的孤寂被这明媚的小娘子冲散。

    杨泠上前几步,“我雇了辆马车,今夜都归咱们用,傅琴,你身子可好些?若能外出,咱们去镇上赏月吧。”

    重雪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个消息,他张口抬头,渴盼地看着傅琴,傅琴却看着杨泠道,“好。”

    “啊!”重雪高兴至极,一下从地上蹦跶起来,高高兴兴就飞扑向杨泠怀里,杨泠弯腰低头,一把搂住这个瘦小的小孩儿,嘴角笑起来,“这么高兴啊?以后我常带你们出去玩吧。”

    傅琴看着二人说话,他转身,抬步进屋里拿幕离。

    三个人坐上马车,杨泠背着各种小玩意,这都是她提前买的,若等今夜买,可要花多一倍的钱,太不值当。

    “镇上百货铺的陈二娘、药馆的冯娘、还有柴行的唐娘,都想见一见你们,保不准今晚会偶遇上。”杨泠一路慢慢说着话,重雪兴奋不已地不住附和,无论杨泠说什么,他都说好。

    杨泠觉得好笑,她说话间,抬眼去看傅琴。

    傅琴眼眸莹亮,面上温和,虽神情平淡,眼里却盈盈看她。

    自前几日的事情之后,直至今日,他二人之间,终于回归平静,虽然傅琴与她相处,依旧冷淡,可不再抗拒她主动亲近示好。

    杨泠一时看呆,只觉今晚的傅琴很不一样,他怎么越看,越俊美迷人?

    许是因为他竟会有神情如此和顺的时候,许是因为今日是节日,所有人都心情欢快,杨泠心头一下跳快几分,她忙转开头。

    待到了镇上,还未下车便看到各处涌现的人,且不说镇上一千多户,共计三千余人,近乎都出来了,便是附近村子几百户的乡民,此刻也纷纷赶来镇里。

    杨泠叮嘱车夫,“你停好车,自去玩你的,约莫亥时,游湖结束,我们就回来乘车,那时你再过来送我们回去。”

    车夫收下银钱,高兴道好。

    重雪目不转盯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欢呼,“郎君,好多人呀,好热闹的场景。”

    傅琴“嗯”的一声,抬眼一同观看这满街笙歌鼎沸、鼓乐齐鸣的景象。

    “小心。”杨泠走在外边,将傅琴和重雪护在街道里面,谁知她一转身,却看见前方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是...周瑛?

    杨泠疑惑地多看两眼,只见前方那小郎君戴着幕离,正抬手放在身侧一位女子的手心里,由着那女子送他上马车,他进马车里时,还回头不知跟那女子说了什么。

    真的是周瑛吗?可周瑛不是说他中秋不在镇上,要在寺里为爹娘祈福?

    人太多了,杨泠不再理会此事,她忙着护住傅琴二人。

    三人挤进莺歌镇的人海里,镇上的花灯游街早已开始,杨泠几人一路行走一路看前方游行的花神,站在十几人抬起的架子上,拎着一个竹篮一路撒花瓣。

    又有一队人敲响腰间挂着的鼓,跟在后面,鼓声震耳,听得人胸口的心跟着鼓声一跳一跳。

    花神队伍过去,高举十几米长形龙灯的队伍跟了过来,灯火燃明的龙灯以竹竿高高撑起,在头顶上游荡,被执灯的人突左突右摇摆,远远看去,真像一条巨大发光的龙在空中游动。

    “好啊!好!”前方另一处忽响起阵阵喝彩之声,重雪伸长脖子看去,一片耀眼的铁花乍然炸开,重雪“哇”的一声,抬手指着打铁人道,“郎君,郎君,他们在打铁花!”

    “小郎君没怎么见过打铁花吧?咱们这儿甚少有这。”一名乡民忍不住对重雪道,另一人听见也插嘴进来,

    “听说今年是陶家出了大手笔,请了人来咱们镇上打铁花,不知是为了哄哪位美人开心?”

    “自是哄陶家主君开心,你我也沾了光一饱眼福。”

    “说起来,好久没见陶家主君出门了...”

    乡民们纷纷说着,看新的一道铁花炸燃在空中,无数人为此惊叹,傅琴抬手摸了摸重雪的脑袋,与杨泠站在街道一侧看这打铁花。

    有乡民回头看见了杨泠,忙高兴地与杨泠打招呼,“杨大夫,今夜你也出来赏月?”

    杨泠含笑点头,更多的乡民转过身看着杨泠纷纷开口道,“杨大夫,这位想必就是你的夫郎了吧?怎么还让人戴着幕离出门玩?”

    “就是啊,早听说杨大夫的夫郎模样生得俊,不让咱们大伙见一见吗?”

    “准是郎君害羞,哈哈哈...”

    所有人欢快地起哄,要一睹傅琴的面容,杨泠往前一步挡在傅琴身前,“我夫郎身子不好,少吹些风,你们再不看这打铁花,人家可就要收工了。”

    今夜火树银花不休,旁处的欢闹也登场不绝,乡民们笑着又纷纷转身继续看打铁花,看了一会,杨泠对傅琴低声,“走吧,咱们去次街那瞧瞧。”

    三人走在次街,一路上有许多乡民见到杨泠,皆上前主动先开口问好,杨泠一一笑着答应回去,傅琴看着这场面,头一次发现,原来杨泠现在在镇上,已如此受人尊敬。

    次街盛况空前,两侧除了商贩摆得琳琅满目的货品,还有数不尽的美食珍馐,红飞翠舞景象,无法言说。

    原来莺歌镇也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啊。

    傅琴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一侧摊位上挂着的无数手绳,杨泠敏锐察觉,伸手一把拉住往前冲的重雪,出声问,“怎么了?可是想买手绳?”

    全是串有平安石的手绳,在摊位的木架上挂得满满当当,杨泠认出,这些手绳款式,与周瑛当日送她的,全都一模一样。

    傅琴转回头,淡淡道,“不想,只是觉得,原来这手绳随处可见。”

    杨泠迷糊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傅琴这话什么意思,但傅琴既然提起,杨泠伸手拿下一根手绳,“我给你也买一条吧。”

    “买吧,小娘子,这可是情深之物。”摊贩也乐呵呵地劝说着。

    情深之物...

    傅琴听到这话,语气突然微冷对着杨泠,“我与你之间的情分,早已不再,还请你记着这事。”

    杨泠愣一下,而后有些尴尬地冲摊贩笑一下,将手绳又挂回去,“那我们去前边转转吧,看看今晚还有何处好玩的。”

    三人刚走几步,一个原本挡在前边的摊贩忽侧开身,这一让开,傅琴转头便见到摊位上插有的各种簪子。

    他目光被吸引,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了边上一根镶嵌白石的簪子两眼,杨泠忙伸头过来问,“喜欢这根簪子?”

    傅琴没有说话,抬步要走,杨泠却飞快地低头解荷包问摊贩,“这簪子如何卖?”

    “石簪子没几个钱,但娘子的夫郎眼光极好,独独挑中雕得最好的一根,少说也要两百文。”

    就镶嵌一块石头的簪子,竟要两百文?杨泠忍住心痛,拿出银钱给过去,摊贩高兴极了,口中不住道,“娘子的夫郎长得可真俊呀,娘子不多买些簪子让夫郎换着戴?”

    傅琴接过摊贩递来的簪子,将幕离拉上,转身道,“走吧。”

    杨泠点头应好,对摊贩笑一下,带着傅琴二人继续朝前。

    人潮越来越汹涌,全部拥挤着向前,杨泠一行人跟着人海被推向主街。

    主街皆是两层高的木楼耸立,楼上的窗户纷纷打开,可以看见高朋满座之景,宾客们觥筹交错,寻欢作乐间,灯火辉煌极了。

    喷火、杂耍、吹拉弹唱的各种表演也在接连登台,富户们更是设台摆筵,让仆人们点亮自家各楼前一排排长形的灯笼,挂上彩条,一时间满街张灯结彩,繁华入眼。

    “好有意思啊。”重雪跟在傅琴身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如此盛状的景象了。

    可怜镇上的欢闹,比起从前容城所见,不过其百分之一,但看在重雪眼里,却是无与伦比的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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