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还未查案到这,都多少年的案子了,虽说起了疑心,证据也早已无,再说...也还没得手,主子不必着急,且让她再活几日吧。”许渊低笑起来。
“少说几句,当心隔墙有耳。”陶玥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杯盏,晃动到手腕上一串手串,在桌上的烛火下,剔透晶莹。
听说杨泠娶的夫郎极美,陶玥感兴趣地朝傅琴看去一眼,可惜始终只能看到个背影,陶玥放下念头,继续与许渊低声商量事情。
月亮高挂空中,皎白银光洒向整片大地,船在湖面缓缓开动,顺着莺歌镇的湖逛了一圈,最后,抵达岸边,众人纷纷起身下船,杨泠也随冯嘉几人下船去结账。
傅琴戴上幕离,身子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反应迅速,身子侧开,避开那个人的手。
陶玥正想借扶起傅琴的机会,趁机拨开他的幕离看看模样,谁知傅琴聪慧,躲开了她的接近,陶玥笑一下,对傅琴低声暧昧地,“对不住,郎君,方才我没瞧见,差点就...与你的身子碰到一起。”
傅琴的声音极其冷淡传出,“多提一盏灯笼照路。”
船上这会灯火通明,他的意思是...陶玥噎一下,他竟然说她眼瞎?陶玥无所谓地笑笑,随即转身离去。
杨泠结账上楼,与陶玥擦肩而过,她快步走向傅琴,忙着收拾自己的物什,“咱们走,去河岸边放水灯。”
重雪好奇地问,“刚刚那几位大娘子呢?”
“冯娘喝醉了,唐娘送冯娘回家,陈二娘夫郎找了过来,拧着她耳朵带回家去。”杨泠简短地解释一遍,随后带头领路,护着傅琴与重雪二人下船。
杨泠将扇灯点燃,一路给傅琴重雪照路,三人跟着人群走至放水灯的河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石阶处风也大,傅琴感觉到冷,低头一阵咳嗽,咳着咳着,被人海推搡,差点踩下一层台阶。
杨泠一把扶住他,“当心,这儿石阶滑。”
因着傅琴身子不好,杨泠让重雪自个拿着水灯去河下放,自己陪着傅琴在石阶上等候,正是莺歌镇街上的戏台子刚要登台唱戏时,他们却无心观看。
重雪也担心自家郎君的身子,将水灯随便一放就跑出来。
傅琴咳嗽越发频繁,杨泠匆匆忙忙带着傅琴与重雪回了家。
夜虽深沉,中秋佳节的热闹却没消散,镇上会一直热闹至三更时分,可惜傅琴身子不适,然而今夜短短的几个时辰,足够重雪回味很久。
或许,也足够傅琴记忆很久...
“来,快喝药。”三个人回到傅家,杨泠端着热好的药走进屋里,傅琴却缩进被窝里,冷得身子打颤,杨泠见此又转身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床前。
重雪忙蹲下给傅琴脱去足袜,要让傅琴泡脚,他的手一碰到傅琴的脚,简直要被那冷意惊着。
傅琴低头喝药,脚浸在热水里,他将空碗放下,摇摇头,“且去歇吧,我无事。”
杨泠仔细看了看傅琴的脸色,脸白唇青,哪里像是无事的样子。
真奇怪,这还没到寒冬时节,傅琴怎么冷成这样?杨泠想起自己今晚握住傅琴的手,丝丝凉意仿佛能从傅琴的骨缝里钻出来。
“是我不好,思虑不周全,我应该早点买丝炭回来的。”杨泠懊恼地坐在傅琴身旁,两手笼住傅琴的双手,轻轻帮他搓了搓。
傅琴一愣,随机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你不必如此,自去忙吧。”
见傅琴如此,杨泠点点头,让重雪来服侍傅琴,自己出了屋门。
次日,天亮,杨泠出门,先去市集上转了转,因还未过寒露,卖炭的店还未进新炭,杨泠在店里一边慢慢走,一边问,“旧炭沾了潮气,能便宜些卖我吗?”
掌柜也知道杨三娘近来变好了,此刻同她说话倒是和气得很,“我店里旧炭未必就沾有潮气,不过三娘若真是想要,老实付我银钱便是,价钱都好商量。”
杨泠疑惑地看掌柜,掌柜明说,“你从前天冷的时候,都是偷偷进我店里偷的炭,什么时候会拿钱来买了?现在你问我炭,我就相信你一回,信你不是来踩点的。”
杨泠尴尬地笑笑,“不是踩点。”
“那就这一盒好些的炭,够用半月,半锭银,稍差一些的这一盒,也可用半个月,二百文给你。”
炭价这么贵?杨泠买了两盒最好的炭给傅琴,又同掌柜的打听今年新炭何时来,掌柜笑眯眯地收下一锭银,特意用牙咬一下才道,“约莫十月下旬就来新炭了,这旧炭你趁着现在日头好,每日用前晒一晒,也不打紧,不过你家这么早就烧上炭啦?”
“我夫郎身子不好。”杨泠说完,拿着炭盒离开,想到一事,转身去木行。
她见傅琴总是立在屋檐下,想是他屋里闷久了,也想出来乘乘凉,可院子日晒风大,屋檐下又没把躺椅,傅琴站一会就累了。
杨泠进了木行转悠,掌柜的见杨泠进来,想起之前杨泠花三百文钱买走一套桌椅,瞧着似乎是真改邪归正了,忙迎过来,
“三娘今天想买什么?”
杨泠问,“可以放在屋檐下的躺椅,有没有?”
“来木行里,千万别问有没有椅子。”掌柜笑起来,领着杨泠往后院去,边领边说,“不容易啊,三娘,你如今变化这般大,想当初,你在我店里同我的木匠打架,打不过人家,后面扛着个石头来砸我的门,一晃,你变得如此斯文有礼啦。”
杨泠又尴尬地笑笑,“过去的事,不必提了。今日我要的躺椅,价钱不能太贵,我没有那么多银钱。”
“我知道,你那针灸馆都出名了,一个病人才收三文钱,你这么开店,哪能赚钱?”掌柜道,“我本来也想去你店里看看,心里还是对你有所怀疑,我是真被你的浑给整怕了。”
杨泠抱紧炭盒,想到上回自己能平安从木店里成功买走桌椅,没被木匠们打,看来是很幸运了。
“这把躺椅,我也不与你说虚话,是我给我那夫郎做的,他嫌丑陋,让我拿回店里摆,谁知拿回来的那天,我店里的帮工手笨,把这躺椅给摔折了一侧扶手。”掌柜指着断了一半的扶手道,“你看看,就是这。”
杨泠看着这模样很好的躺椅,抬手摸了摸扶手,“这个再寻个木头配上去不就好了?”
“那折掉的半截早不知去了哪,你是不知,旁人买木,要的都是一个纹路的木料,我上哪找一模一样的木料给它装上去?所以这躺椅就成了残破货,卖不上价,你要的话,一百文给你。”
一百文?极好,木行里的躺椅,少说也要三两银子,能一百文白得个躺椅,杨泠很是高兴,她道,“我自个也能补好这扶手,劳烦你再送我几根钉子。”
掌柜同意,还帮杨泠喊了牛车,二人一起扛着躺椅放上去,杨泠回家。
院门外闹哄哄的,傅琴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朝窗外看去。
见杨泠一人“呼哧呼哧”扛着把躺椅进来,重雪几下跑出去,“杨泠,你买这个躺椅做什么?”
“放屋檐下,给傅琴坐。”杨泠将躺椅放好,重雪却觉奇怪,“那你放进屋里便是,放在这檐下,风大天冷时,我家郎君久坐定会受寒。”
杨泠笑一下,“那可难办了,我已经买了。”
重雪叹口气,“可不是,下回你要多问问我家郎君。”
杨泠应好,又拿着炭盒和火盆进傅琴屋里,傅琴见她回来便有疑惑,“不是说今日要去店里?”
“这还未入深秋,你身子便开始受不住,我想着今日买炭回来再去店里。”杨泠把炭盒打开,拿出一些铺在火盆里,点了火生炭。
旧炭受潮,会难以点燃,但这旧炭受潮不算严重,点燃不过一会就开始发出暖洋洋的热气。
傅琴将衣衫披在肩上,下床走到炭前,低头看一眼,是质地不错的丝炭,杨泠没有买次货,傅琴默默看着,不发一言,杨泠却还没忙完,她起身又去找锤子,从厨房里寻了个合适的木头,自己在前院里,“叮叮当当”给躺椅补扶手,敲个没完。
以钉子固定好木头,还要拿布将扶手一寸一寸包起来,以防木刺扎人,杨泠忙得一头热汗。
傅琴走到门旁边,看杨泠低头干活,看她正弯着腰摸扶手是否稳固。
杨泠为何突然要买躺椅回来?
除去炭火,她怎会想到家中缺一把椅子?傅琴确实想放把椅子在屋檐下。
有时候他会想去屋檐下透透气,但他站不了一会就会难受,倘若坐的话,椅子没有后靠,一直坐着也很难受。
家里的椅子都没有靠背,有靠背的椅子早被从前的杨泠卖了,现在她又买回来一个,是为了什么呢?
傅琴站在那看了一会,转身回屋里,屋里好暖和呀,热气熏人,傅琴浑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他抿抿嘴,将衣衫又拢紧一些。
杨泠忙完后,对重雪道,“我得去镇上了,夜里再回,你们想吃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重雪惊讶地问,“你不是三日才回一趟家?”
有周瑛的事为前例,杨泠最近不敢彻夜不归,若不归,怕傅琴又会多想她是不是去找周瑛,是以杨泠镇定道,“我自是想天天归家的,家是我的依靠,是我心里放不下的挂念,如此,我怎能多日不归?”
重雪冷哼一声,脸上露出藏不住的高兴,杨泠嘿嘿笑一下,转身出门去忙。
家是她的依靠,是她心里放不下的挂念...傅琴在屋里听着这话,微微一愣,他缓缓蹲下身子,将冷如冰块的两手放在火盆上烤,
她真是这么想的么?
傅琴慢慢回想杨泠的话,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好一会,嘴角却极浅地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