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煎馄饨堵你嘴

    东市街的主路上行人如织、车马不绝。

    吆喝声、叫嚷声、剁肉声、买卖声等等声浪融汇在了一起。

    苏钰似乎意识到了沈清秋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

    而眼前的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在阻碍着苏钰的视线。

    在情急之下,苏钰原地蹦了好几下。

    他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次人群错开的空隙。

    苏钰赶忙向沈清秋指了指右边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吃馄饨的动作。

    然而,沈清秋却是目光下敛地牵起了缰绳,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公子,沈大人是不是没看见我们呀?要不我去追一下吧?”

    苏钰神色黯淡地向金宝摇了摇头,并放下了举着的手。

    他很确定沈清秋看到了自己。

    但苏钰却看不懂沈清秋深邃的眼底里,到底在隐含着什么情绪?

    又抑或是没有情绪……

    沈清秋看来的那淡淡地一眼幽深宁远,有着说不出的清冷。

    就像是彼此认识之初那样,他在沈清秋的眼中与旁人无甚区别了。

    苏钰隐隐察觉到有什么悄然改变了,但他却无从下手、也无立场去追问。

    “今天还要乘船前往江南贩货,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走吧!”

    年少不知愁的金宝没有注意到苏钰笑容中的勉强。

    他一边扶着苏钰爬上马车,一边随口问道:“那公子还想吃馄饨吗?马车虽不好进,但车里有食盒。不若我跑去买上一碗,让公子留着路上吃?”

    苏钰低下头,一把扯下了车帘。

    “不用了,我忽然不想吃了。”

    ……

    两炷香后,北门城外码头处。

    苏钰看着自家空空如也的停泊点,眉间怒意横生地问道:“船呢?”

    身旁的阮管事为难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家主,昨个夜里是文管事亲自来的码头,吩咐小的把船驶去卫都。理由是小选将近,最近各色鲜花会颇为紧俏。”

    苏钰挑了挑眉,神情冷肃地环臂看着的阮管事眼睛。

    “既是如此,为何无人报于我知晓?”

    阮管事瞥了眼码头上剩余的工人。

    他苦笑着伸手请苏钰移步到了另外一边。

    “家主息怒,小的实在是人言微轻!掌舵的老余头一听文管事发话了,二话不说那是拉锚就走啊!我是第一时间就前往府上想要向您汇报此事,可等了许久都不见您回府。”

    最后,阮管事意有所指地向苏钰提了个醒。

    “我问了门房,她们皆称不知您的行踪,当时金宝也不在府内。最后,小的只能去找了白管家。”

    挥别阮管事,坐进马车的苏钰铁青着脸,瞳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苏钰本以为昨日他的马匹被下毒之事,在已经惊动了稽查司的情况下,祖母不说秉公处理但最起码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可苏钰万万没想到,他把处置权推给了祖母竟然是他被下了脸面。

    作为经历了两个朝代四位帝王的苏家祖母,她绝对不是一个倚老卖老的无知妇人。

    相反,苏家多年以来虽几经沉浮却始终屹立不倒,这其中少不了这位老祖母的背后掌舵。

    这让苏钰在愤怒之余,不免开始推测祖母此举的用意。

    若是为夺权,我名为苏家家主实际上只掌握了这些产业的决策权。

    有关货源、采买不只是我,二房、三房乃至五房、六房都有参与,为的就是让我们互相制衡。

    单看这次仅凭文管事一句话,祖母就能让老余头做到令行禁止。

    她对苏家的掌握肯定远超我之上。

    但要说祖母为利?

    花贵但性娇。走船运,价高获利却不过尔尔。

    况且鲜花不是古董字画、金银贵器,不至于让那些世家子们为这一朵鬓边簪花非卿不可。

    “公子,我们现下何去呢?”

    苏钰轻勾唇角,一脸戏谑轻喟道:“既然不出静心堂一步的祖母都出面了,那便去请个安、见上一面吧!回府!”

    骤然加速的马车不免加重了车厢的颠簸,带起的风牵起了车窗窗帘的一角。

    它在偷偷地探入了一道阳光的同时,也将两旁小吃摊上各种香味裹挟着叫卖声一起吹了进来。

    然而,下定了决心的苏钰已经不去深思背后的缘由了。

    他向后靠了靠闭目养起了神。

    这让苏钰错过了窗外一闪而过的那个熟悉背影。

    也让他未能听见那句带着蜀音的“客官!馄饨来咯,小心烫哈!”

    沈清秋吃完了手里那碗红彤彤的汤馄饨,她却迟迟不对那盘油煎馄饨下箸。

    来收碗的摊主见状便好意提议道:“大人,这油煎馄饨冷了就不脆了,要不我给您回锅热一下吧。”

    “不用了,这碗……嘶!沈貔貅你多大了,要不要这么护食?”

    虽然李三娘手腕上沈清秋的手指正越收越紧,但李三娘的另一只手却仍在锲而不舍地握着竹箸,继续向那盘油煎馄饨伸去。

    直到李三娘手中的竹箸被沈清秋手指一错,断为了几截。

    她这才撇了撇嘴收回前倾的身子,坐到了位置上。。

    扔掉了手中的竹箸,李三娘对缩在炉灶后的摊主高声吩咐道:“掌柜的,给我来十碗油煎馄饨!”

    沈清秋不耐烦地放下几枚铜钱,拿起那盘油煎馄饨起身就欲离去。

    见状,李三娘也不阻拦。

    她懒洋洋地从箸桶里又抽出了一双竹箸,语调闲闲地说道:“下月月底,我楼里的青竹可就要重新挂牌了。老侯爷她明里暗里地向我打听了好几回了,看在我两也算老相识的份上要不要给你让点价啊?”

    接过了摊主打包好的馄饨,沈清秋转身就走。

    然而,当李三娘懒洋洋地说到了“……我刚和新来的谢五吹完你不近男色,只对青竹另眼相看。昨个儿在春风楼,席间谢五竟向我们说起了你与一男子交谈甚欢”时,沈清秋却停下了脚步。

    李三娘单手撑头半倚着桌沿,兴味盎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沈清秋。

    “哟!看来这谢五说的竟是真的,来和姐姐说说是哪家的小郎引得……”

    “春风楼停业四日,所有人等候稽查司的传召问询。”

    李三娘嘴角一僵,她停下了手中转着的竹箸怒而拍案道:“沈貔貅,你敢!”

    李三娘尖锐的声音引得附近的人纷纷侧目望来。

    众人在看到李三娘这一身世家打扮后,又纷纷低下了头快步离开了这里。

    在这一片不正常的寂静声中,沈清秋挑着眉、唇角扬起了一抹明显的讥嘲。

    她提着那包馄饨信步走到了桌旁,单手将站起身的李三娘给强制摁了回去。

    沈清秋无视李三娘的挣扎,按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其耳边悠悠道:“你费尽心思地寻到这里来‘偶遇’我,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吗?”

    措手不及间,李三娘瞪大了眼睛。

    她不仅忘了挣扎,就连呼吸都忘了继续。

    沈清秋面无表情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另一只手摸向了桌面。

    在听到李三娘咬牙忍住的吃痛声后,沈清秋这才一字一顿地笑道:“李三,我还是看不起你。”

    松开手后,沈清秋毫不留情将李三娘甩到了一边。

    人群中李三娘的贴身侍女兴隆赶忙窜了过来。

    可李三却推开了侍女兴隆的手,梗着脖子对已经走出了几步的沈清秋喊道:“这可是京城,沈清秋你有几个脑袋敢把事情闹大!你……呜”

    李三娘话未说完,背对着她的沈清秋抬手向后一挥。

    半截竹箸串着一个油煎馄饨堵进了李三娘大张的嘴巴。

    “从现在起,东街内所有青楼楚馆停业三日,从旁协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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