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李尘渊叫福贵打来热水洗了洗手,想着今天福贵一直守在院里,不禁轻嗤:“你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
“主子,都谈妥了?”见福贵笑嘻嘻地打听,李尘渊睨着眼道,
“主子的事少打听。”
“得嘞,小的明白。”福贵笑呵呵地点点头,一脸认同。
“滚一边儿去吧,谄媚的家伙。”李尘渊笑着踹了福贵一脚,被福贵躲开,佯装生气“嘿,你这人,居然还敢躲?”
福贵拍了拍自己的脸,故作惶恐求饶:“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李尘渊没有理会他这傻了吧唧的样子,转而吩咐:“行了你,别在这儿给我插科打诨,趁我现在心情不错,赶紧滚。”说罢摆摆手,把福贵赶了出去。
想着福贵应该走远了,李尘渊便拍拍手唤道:“李四。”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便半跪在李尘渊身前:“主子。”
李四是老皇帝赐给李尘渊的一个暗卫,身手不凡,只听从李尘渊的调遣。
“叫你找的人,找到了吗?”李尘渊问。
“没。”
“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人难道没在城西街?”李尘渊紧皱眉头,不敢置信,心底想怎么可能,按理说就应该在城西周围啊。
李四大抵是觉得自己丢了暗卫的脸,声音低了一截:“属下笨拙,确实没找到,还请主子责罚。”
“罢了罢了。”李尘渊摆摆手,“实在找不到就算了,还有一日的时间,你根据我的信息再找找看,整个平城都翻翻看吧。”
“是,属下告退。”
暗卫走后,李尘渊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找不着,不应该呀,难道是说人已经在前往京中的路上了?”
城西,李四想着李尘渊给出的几个信息不禁摇摇头,“女子,名唤徐念白,十六岁,城西小院。”
自己翻遍了城西的院子,始终没有看到符合条件的,最终还是决定找遍全城。
翌日,李尘渊见还是没有找到人,便让李四先回来。
乘着马车到苏府,福贵和李四在前面赶车,李四道:“主子,到了。”
李尘渊掀开帘子,见苏老爷果真早早带着女儿府门口等他。
下了车,只见苏老爷笑着搓了搓手向李尘渊介绍:“这就是小女,苏念箐。”
又推了推苏念箐,低声嘱咐:“去吧去吧,记着不要忘了你爹啊。”
李尘渊淡淡地瞥了眼苏念箐,示意她先去马车上等着,见苏念箐红着眼角,一副泪水要落不落的样子,就抛去从马车下拿来的面纱道:
“还是遮一遮的好,一路上可能会有危险。不要怕,皇城是个富贵地,我也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的。”
想了想,他还是尽量温和地笑着补充:“男女授受不亲,放心,待会儿到城口我会再租一辆马车。”
苏念箐接过斗笠戴上,点点头算作道谢,便上了马车去。
李尘渊向苏老爷颔了颔首算是作别,便打算跟着上马车去。
“你赶吧,我跟着走走。”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摆摆手让李四接着赶马,等到城口再租一辆就是了。”
福贵见状也跳下马车拍拍屁股:“哎呀主子,哪有主子在下面走,奴才在上面高高挂起坐着的,我来陪您走走。”
李尘渊笑骂了几句,几人便这样走到了城口。
“福贵和我一起去租马车,李四你先带着苏小姐先在城外等我们。”
到了城口,许多马车夫都向李尘渊招呼着,李尘渊正准备随意叫一家,余光却看见小巷深处有辆马车,那马车夫与其他人不同,偏偏没来招揽生意,李尘渊莫名心下好奇,便避开众多热情的马车夫,径直向前走到深处……
远远抬眸,那马车靠着灰白的泥瓦墙,一个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坐倚着马车,双手环胸歪头打着瞌睡,离得太远,再加上那人又戴着一个斗笠遮太阳,李尘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在阳光下白得发亮的下巴尖。
等到李尘渊凑近,那马意识到有人来了,便猛地一打响鼻。
“嘿,我说你这畜……”福贵挡住脸正要开骂,却被李尘渊抬手拦下,因为马车上的人晃了晃脑袋,看样子是醒了。
那人吐出狗尾巴草一抬头,给人一种及其潇洒的感觉,仿佛他不应该在这里拉马车,更应该在江湖叱咤风云。
他露出了先前被斗笠遮盖的清秀的脸庞,笑着问:“哟,两位是想搭马车呢?”
一双凤眼顾盼生姿,好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是的,从这里到京都去。”李尘渊回答。
“一日时间,十两银子,不讲价。”
李尘渊对着这明显宰客的价钱不以为然,看这人的气质,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马车夫呢?
“好,成交。”李尘渊不等福贵拒绝,便从福贵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给马车夫。
少年伸手接住,掂了掂,爽朗一笑:“公子是个爽快人,上车吧。”
赶出城口,李尘渊坐在车厢里,听见前面坐在马车夫后边的福贵说:“哎哎,那个人和我们是一伙的,我们走他后面跟着就是了。”
想着路上无聊,李尘渊便试着和少年套近乎:“敢问这一路上我应该称呼小兄弟什么啊?”
“我这粗人也没个正经名字,”少年声音似汩汩泉水撞进李尘渊耳朵里,叮叮咚咚的格外好听,“公子可以叫我阿念。”
阿念!
在前面赶马一直关注着后方的李四后背猛地一震,毕竟李尘渊一直在找的人就叫徐念白,只是重了一个字,可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为之的巧合?……
李尘渊也想到了这点,便不动声色地拉着家常:“哦?那好,阿念,看你面相挺俊秀的,应该年龄不大吧?”
阿念点点头:“啊对,我如今也才十六岁。”
年龄也对上了!
李尘渊心猛地一蹦,前边的李四也竖起耳朵,只有福贵不知道这诡异的暗潮汹涌,还在奇怪自家主子今个儿难得的平易近人。
在福贵的印象里,李尘渊无论对谁,都是温润有礼中带着冷淡疏离。
旁的人刚一接触可能还会认为这位大皇子当真是温文儒雅,但只有深交的人才会发现,这位大皇子压根没正眼看过多少人。
当然,大皇子本人目前并没有深交的知己。
李尘渊不知道福贵心里面的波澜壮阔,继续和阿念聊着天:“才十六,这么小就出来闯荡了,苦吗?”
阿念背对着李尘渊,所有李尘渊看不见他的表情,阳光穿过将阿念的耳朵刺得通红:“也不是很苦,大家见我年纪小,也有好心的会照顾照顾我。”
李尘渊在心里默叹一口气,有好心的,当然也有不好心的,不过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阿念就是徐念白。
阿念见李尘渊在背后就不做声,苦涩一笑,也沉默起来。
行至路远,李尘渊在马车内打着盹,突然外面一片喧哗,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听见福贵焦急出声:“主子,有刺客。”
李尘渊一下子清醒,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多少人?”
问罢,他掀开帘子出来,看见刺客有十来人,蹲着喃喃自语:“李四一个人应该够了吧?”
徐念白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只是看几人打扮多半家境殷实,猜测李四应该算个侍卫,但看着李四一个人打一群人,还是心下不忍:
“公子需要我去帮忙吗?”
李尘渊听后笑着问:“怎么,阿念你也会武吗?”
“会一点儿,”徐念白答,“前些年这些地方不太平,马车夫也当半个镖师了。”
李尘渊也想见识一下徐念白的本事,便笑眯眯答到:“好啊,那就有劳阿念了。”
话音刚落,徐念白猛冲出去,开始对着刺客打。
一记侧踢腿横扫刺客头部,刺客堪堪躲过,徐念白乘胜追击,又是一鞭腿踢在刺客腰上,接着往右侧挪动脚步,避开从后打来的人,借势将人背起掀翻,重重的摔打在土地上。
砰——
地面上尘土纷飞,□□撞击大地的声音使得李尘渊重重地跳了一下眼皮。
李尘渊、福贵,偷看的苏念箐:……
恐怖如斯,心惊肉跳。
李尘渊看不出徐念白的武术路子,便问一旁的福贵:“福贵,阿念这些招式你看得出来属于哪门哪派吗?”
恰逢这时徐念白骑在一个刺客身上重重一拳捣在他的腹上,那刺客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福贵颤抖地摇摇头,咬咬牙道:“我看不出来,但是看样子应该是比较实用的。”
相比于李四的杀人于无形,一刀毙命,看上去颇为干脆利落,徐念白却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做暴力美学。
福贵还在感叹当地的马车夫果然了不起,李尘渊却知道徐念白的真实身份,明明是一个女娇娥,身手却如此矫捷。
一旁的李四余光一瞟徐念白凶猛的攻势,心里暗道不愧是主子要找的人,随即手起刀落斩向最后一人。
李四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还是看向主子询问:“主子,继续走?”
李尘渊矜持地一点头,转头看着徐念白朝这边走来,和福贵一起比了一个六。
徐念白跨上马车转头也比了个“六”疑惑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福贵抢先一步答到:“京中流行用语,夸你勇猛。”
“哦哦。”徐念白一扬马鞭,马儿便跑了起来,跟上了前面的李四,想了想,还是谦虚了几句,
“也不是很勇猛,只是花拳绣腿罢了。”
福贵讪笑几句,没再搭话,倒是李尘渊突然生了兴趣,盘腿坐在福贵旁,一点也不觉尴尬地问徐念白:“阿念,看你身手如此矫健,怎么练的啊?”
徐念白目不斜视地笑语盈盈:
“家母以前教过我几招,再加上当了这马车夫便要走南闯北,少不了打打杀杀,有些心善的大叔见我面善也会教我几招绝活保命。”
“听你一说,颇觉得令堂是性情中人,教出你这样潇洒的儿郎。”一句话夸了两个人,李尘渊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我娘……”徐念白点了点头,“确实很好很好,只是她命太苦了。”说到最后,徐念白口腔中早已充满了苦涩。
李尘渊发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徐念白娘亲但凡还活着的话,徐念白也犯不着当马车夫四海为家了,想着自己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在心里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抱歉啊……”
徐念白听出了身后那人的歉意,无所谓地摇摇头,又怕李尘渊一直过意不去,就开口安慰:“没事儿,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自在地望了望路旁的竹林,徐念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边的景色很美,平常不出门的话应该看不到,远看如碧海滔天,静坐在内也能感觉心旷神怡,从而悟道升华。”
嗯?
怎么就开始介绍风景了?
李尘渊不是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像两边看去,面上一脸淡然地称赞:“翠竹苍苍,风影曳曳,真不愧是花中君子。”
太棒了,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当一把文青。
李尘渊在心中为自己鼓掌、为自己骄傲,再在心中三百六十度环绕为自己喝彩。
“公子文采斐然啊。”徐念白的声音清朗,只不过李尘渊坐在背后瞧不见徐念白的表情。
李尘渊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能向徐念白抛出橄榄枝,觉得还是再套一会儿近乎好,便继续装作不甚在意地谦虚:
“哪里哪里。”
接着话音一转,他向徐念白打趣:“阿念你的文采也不差啊。”
徐念白笑了几声:“早些年每当马车夫的时候在书院混过几年日子,这些都是师傅们说的罢了,我只是照搬而已。”
“你这是……过目不忘?”李尘渊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真厉害,他在心中啧啧称奇,不愧是未来的用兵奇才。
“也不算吧,只是记性较寻常人而言更好罢了。”
听着徐念白的自谦,李尘渊在心中决定,此次一定要把徐念白拉拢自门下。
于是李尘渊尽量放柔声音,在向徐念白抛出橄榄枝前作出铺垫:“这样说来,阿念你的天资的很好的啊,以后打算怎么办呢?拉马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徐念白兴许是被这声音整得有些不自在,答非所问道:“拉马车挺好的啊,顾伯如今已在天命之年,也照样赶着马车东奔西走。”
“可你明明有这么好的天资,”李尘渊放下姿态正式向徐念白邀请道,“不如来到我门下,我让人授你诗书,传你武艺,让你更进一步,如何?”
这声音堪称温柔似水,激得一直坐在旁边的福贵一身鸡皮疙瘩,他从来没见李尘渊如此真挚的邀请一个人。
毕竟人在京中,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李尘渊不敢也不能这样做。
徐念白听了李尘渊的话,缄默片刻才艰难开口:“我一介马夫……无功怎敢受禄?”
李尘渊听出来徐念白口中的动摇,便趁热打铁继续道:“古有伯乐相马,而今我厚颜当回伯乐,只为了你这匹千里良驹。”
“再者说,明君易得,相才难求,为了你这人才,我甘愿一直等下去。”
此话一出,福贵瞪大了双眼,前面的李四在这一刻也将警戒线拉到了极致。
徐念白心下了然,终于知道后边坐的是吃人不眨眼的主,苦笑连连:“这话我当没听见行吗?”
李尘渊打定了心思要得到徐念白,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摇摇头道:
“覆水难收。”
“也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徐念白话音一转,“不过公子你这样威胁人也太不厚道了吧?”
“抱歉。”
“公子,容我想想吧。”
“行,我等你答复。”
李尘渊倒是答应得爽快,这让徐念白脑袋发疼。
想着跑吧,又不一定打得过前面那侍卫。
束手就擒吧,心里面又很不爽。
哎,徐念白决定强权屈服了,心知这一想就该决定自己往后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