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同浓稠的墨汁。
不知是不是迎合当下场景，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上海，此刻却像进入光源的另一端，沉寂黑暗。
重新坐上黑色斯宾特，吴邪发现这一次车里只有他和胖子。
开车的司机连同前后座位都是解家伙计，摆明了不让他们离开半步。
窗外景色变换，隐匿在路灯后高低起伏的建筑，如同黑暗中蓄势待发的怪兽。
车子从一座高楼出发，最终又停在另一座高楼。
“小佛爷，胖爷，请。”
伙计打开车门，单手背在后面，明显的备战状态。
吴邪皱了下眉，没说话，和胖子一起在前后左右都有人的状态下坐上电梯。
一路向上。
电梯开启，两人看到的是一个完全科技化的庞大实验室。
入目的走廊、墙壁和天花板完全是一片纯白，像走进雪色世界，白的晃眼。
十几米外，吴邪看到小桃子正在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握手。
小哥站在她旁边，两人身后还有瞎子和小花。
听到电梯声音，纪初桃偏头，便见吴邪和胖子两人老老实实跟着伙计过来。
她淡淡扫了一眼，视线又重新落在面前上了年纪的老人身上。
“Weissman教授，今天辛苦你和你的团队熬夜分析。”
老人也顺着她的动作向电梯的位置看了一眼，了然道。
“就是这两位先生对吗，你放心Ms.纪，我们会在最快时间内完成检验测算，几个小时以后就能得到最终结果。”
纪初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身后小花见此，直接对为首的伙计示意。
吴邪和胖子连话都没说上，就被伙计护送进实验室。
休息室重回安静，几人走到套组沙发坐下，紧绷一天的气氛终于放松一些。
“怎么把吴邪也送进去了，他也有问题？”
瞎子视线落在远处实验室透明的玻璃墙上，语气疑惑。
他记得吴邪好像没什么特别表现。
透过玻璃墙，几人能看到里面吴邪和胖子挽起衣袖露出胳膊采血，同时嘴也张开，有穿着防护服的外国人给他们采集口腔DNA。
纪初桃沉默看着，直到小哥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才开口。
“猜测。”
如果不是怕她和张起灵的特殊被发现，现在他们俩也应该在里面一起检测。
“在你到普吉岛之前，吴邪就出现过瞬间脱力的情况，不过那时候我们没往这方面想，只让他们俩去医院做了基础检查。”
现在想来，胖子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身体到底是什么问题，并且目前科学没有办法医治，所以他才瞒着他们所有人独自承担。
“怎么会这样？”
小花也觉得难以置信，看到几人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胖子做了抽脂手术，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人也年轻了十几岁。
“除了科幻电影，我还从没有见过什么疾病是能让人返老还童的。”
短短几句话，纪初桃又陷入沉默，蹙着眉反复思考胖子为什么会突发这种基因变异。
其他三人也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纪初桃察觉小哥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
抬头望过去，便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若有所思。
“问问金万堂。”
小哥低声说道。
金万堂？
纪初桃一愣，没有瞬间明白为什么要找他去问。
可在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一件被他们几个忽略、又或者说是从没有在意过的事情。
几个月前，他们曾经一起去过一个完全未经发现且目前科学技术都没有研究透彻的一个地方——维度世界的地宫。
星辰地宫。
如果胖子的基因是因此而突发变异，吴邪也莫名其妙身体脱力，那么其他人呢？
金万堂、越文和他的手下，他们是否也出现了相同或是其他症状？
命运像是能读懂心思一般。
纪初桃刚想到这上面，只剩百分之二十电的手机也瞬间响起电源组件震动的声音。
她和小哥对视一眼，从包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
金万堂。
这么凑巧。
纪初桃心瞬间一沉，滑动屏幕，点开公放。
电话一接通，那头熟悉的声音立刻开始哭诉。
“纪奶奶，完了完了，我出大事儿了，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指尖攥紧，少女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幽深。
小哥环住她的肩，灼热的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臂，源源不断输送着热量。
深吸口气，压下烦躁的心跳。
“慢慢说。”
接下来半个小时，休息室的四个人详细听金万堂讲述了半年以前，也就是他从江西回北京以后身体出现的全部变化。
金万堂是当年少数知道大部分秘密还活下来的人。
现在年龄直逼八十，虽然身体仍然健朗，但某些方面懂的都懂。
他这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混不吝，不然手机里也不可能那么多和年轻女孩的不雅合照。
本来都已经是个老镴枪头，连银都算不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半年前开始，金万堂发现自己的体力忽然变好了。
这是一件好事，他自然不会多在乎，只当自己补品吃得够劲儿。
三个月的时间，金万堂整个身体像重新换发了生机，体力虽比不上曾经的二三十岁，但四五十绝对是没问题的。
他面上高兴，心里却隐隐有些嘀咕。
然而真正让他感觉到诡异的是在那以后，也就是第四个月开始，他身上的毛发开始大片脱落。
就像得了斑秃一样，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的脱落，花白的头发跟随着毛囊一起大片脱落，露出底下灰白的头皮。
并且脱落的地方奇痒难忍，金万堂几次都抓得红肿出血。
结痂掉落以后，他发现斑秃的头皮竟然长出了新头发！
短促、漆黑。
是代表年轻活力的新生发。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金万堂的头发、眉毛甚至体毛都已经完全脱落一遍，与此同时变化的，还有他脸上遍布的褶皱。
原本用什么东西都无法抵抗时间的苍老发皱的一张脸，在短短两个月之内像打了激素一样，从八十变成了六十。
金万堂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能再年轻一点，想着临死之前能年轻死也是赚了。
可就在刚刚，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他发现自己身上像画皮一样突然掉了一大块皮，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直接给人家风韵犹存的少妇吓得晕了过去。
这下金万堂没法再装糊涂，于是才有了今晚这通电话。
“纪奶奶，您可以一定要救我啊，虽然我老金活得很久了，但您说谁能闲自己命长不是，我就是再活一百年那也不嫌多啊，您救救我，老金我给您和张爷爷当牛做马，让我往东我绝不向西。”
眼见金万堂越说越离谱，越来越好笑，纪初桃原本皱紧的眉头渐渐缓和。
直到那头声音消失，只剩下局促的呼吸声，她才淡淡开口。
“行了，不是还没死吗，你现在立刻收拾东西到上海来。”
电话挂断，四人相对无言。
这时实验室的门打开，吴邪和胖子一前一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发觉休息室悄无声息，胖子心中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出口打趣。
“这群老外也太狠了，当我和天真的血不要钱呢，连着抽了好几管子，那里面还都是各种各样的仪器，这是要拿我们炼药啊。”
小花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
视线错位，又落在胖子身后的吴邪身上，发现他也正若有所思看着胖子的背影。
胖子的打趣结束后，休息室里没有人搭茬。
这让本就凝重怪异的气氛瞬间跌至谷底。
事情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是几句插科打诨就能蒙骗过去的。
这一点纪初桃明白，其他人明白，事件本人胖子也明白。
没有人接他的话让胖子瞬间意识到，这事儿今天不讲清楚是肯定过不去了。
瞎子勾起唇角，轻轻一推墨镜。
“我说大家伙儿都行了啊，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咱们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主动挑起话头，视线从坐在对面沙发的胖子身上一扫而过。
“胖爷，实话跟你说，早半个月前我趁你睡着的时候下了点东西，那时候你的血液样本就已经被小桃给拿到了。”
胖子左瞧瞧右看看，发现除了天真一脸懵逼以外，小哥和天仙儿都表情平静。
叹了口气，肩膀一耸手一摊。
“瞎子你太阴险了吧，我怎么都没发现你偷我的血了？身上连个针孔都没有。”
瞎子就笑，眼神向下一飘。
“从你屁股上扎的。”
胖子瞬间石化，纪初桃也没忍住扑哧一笑。
不过笑过以后，她又绷紧了小脸，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老实交代，身体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现在到哪个程度了，别想着瞒我们，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话一出，一向大大咧咧的胖子收敛了往常那股混不吝的劲儿。
拧着眉头把自己这几个月出现的问题尽数交代了一遍。
几人听完，发现他说的情况几乎和金万堂没什么差别，甚至两人身上脱皮的症状也极为相似。
如此一来，至少能断定引起这种异变的原因一定是有共通性的。
可同样是从地宫出来的，为什么她和张起灵还有吴邪都没事？
想到这，纪初桃抬眼望向吴邪，却见他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休息室，直接消失在外面的安全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