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笑:“沈总这是想给自己喂个儿媳妇出来。”
沈殊不置可否。
仪式结束后,园区负责人带着陈最和沈殊参观园区。
离得最近的水上平房,玻璃地板,碧波汹涌的海面一览无余。
“再过去是大宝礁,那里的海域很适合浮潜。”
不知想起了什么,陈最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
“怎么,没兴趣?”沈殊想起一件事,“黄客程说你在拍综艺的时候潜水翻车了,怎么回事?”
“意外。”陈最显然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表,“我先回了。”
“有事?”
陈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老爷子发了话,今天不回去,要跟我断绝关系。”
“你会怕这个。”
陈引驰把烟碾灭了,指骨屈起,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作弄感:“怕啊,怎么不怕。”
沈殊嗤笑:“你自己信吗,差不多得了。”
“走了。”陈最把外套随意一折,拢在臂弯,起身离开。
今天陈世如和林佑君都在老宅。
陈世如陪陈老爷子在客厅煮茶,林佑君和保姆在厨房忙活,气氛还算融洽。
陈最推门而入时,和乐的景象短暂凝滞了一瞬。他像是没感觉到异样,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都在呢?”
老爷子没想到他真的会回来,还有点高兴,往常有林佑君的场合,陈最必然不会出现。
“过来喝茶。”
陈父将热水徐徐冲淋在茶具上:“你带回的这套茶具不错,还算有孝心。”
陈最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保姆拿过他的外套挂起来。
“是还算不错,康水根大师的遗作,这是最后一套。” 他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除了你手里那只,是个瑕疵品。”
陈父动作一顿,不轻不重吃了个瘪,脸色顿时有点青。
陈老爷子打圆场:“行了,难得回来一趟,别气你爸。”
保姆打开厨房门,林佑君用防烫手套端着一碗汤出来。
陈父道:“你林姨听说你今天要回来,特意做了莲藕筒骨汤。”
林佑君远远地看了陈最一眼,那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艾。
陈最的视线淡淡掠过她,不带情绪。
老爷子发话:“都过来吃饭。”
陈最才起身,走到桌边落座。
林佑君主动起来盛汤,浅粉色的糯藕,酥烂脱骨的筒骨,浸在晶莹油亮的汤汁里,冒着香浓的热气。
她一面往汤盅里舀汤,一面控制不住地往陈最的方向看。
陈最的面部轮廓完全继承了陈世如,深邃锋利,只有那双眼睛形似桃花,不如陈父平和内敛,不带情绪看人时,带着淡淡的戾意,叫人心生压迫感。
而垂眸时,眼里的锋芒敛去,温和谦逊的模样,跟林蹊有七八分相像。
以至于时隔两年,再次看到时,她还会为他眉宇间的神似感到心惊。
走神间,热汤不慎浇在手背,林佑君惊了一声,险些松手。饶是如此,还是有热汤溢出,溅在陈最的衣服上。
林佑君顾不得手上的红肿,连声道歉,抽了几张湿巾给陈最擦拭。
看着她伏低示好的模样,陈最忽然觉得倒尽胃口。
对于林佑君躲闪的眼神,他不至于蠢到觉得,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行了。”他抽回胳膊,漠然道,“林夫人是累到了,倒个汤的功夫也能走神。”
“你给我坐下,”陈父见他起身要走,严厉喝道,“饭都没吃上一口,像什么样子。”
林佑君安抚他:“是我的问题,连碗汤也倒不好,烫到了小最。”
“要吃你自己吃,我没兴趣给别人当儿子。”
陈最讽刺一笑,大步绕过客厅,往门口走去。
保姆拿着他的外套,小跑着追上来:“您的外套。”
陈最随手接过,淡淡一颔首,“有劳。”
保姆为难地看着他:“您这还什么都没吃,厨房还有剩的,要不您再等一会儿,我给您打包了带走?”
“不用了。”
他推门,反手要推上的时候,淡声道:“转告老爷子,明天我会去,但今天这种场合,不会再有下次。”
保姆为难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下台阶,坐进车里。车辆很快启动,倒着转了个弯,转眼消失在庭院拐角处。
*
实验室,许久记下最后几个数据,准备去医院。
她在的部门没有加班的传统,李教授知道她家里有病人要照顾,给她批了弹性出勤制度,平时不用坐班,完成任务就可以,许久感激她的好意,还是会在研究所里待到正常下班时间再走。
“李老师,那我明天就不过来了。”
李教授从电脑上方看了她一眼:“已经给你批了,回来记得销假就行。”
下班路上,许久收到了沈殊的消息。
距那天饭局结束后,两人依着长辈的意思,彼此交换微信,已经三天了,这是对方第一次联系自己。
沈氏集团旗下新的酒店品牌开业典礼,廖瑞青也参与了这个项目,跟沈家算是合作关系。
“明晚有不少沈家长辈和业内朋友在,廖总也出席,她后续应该会通知你。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你。”
许久没有拒绝,既然已经决定了彼此配合走完流程,这点契约精神还是得有。
许久:几点?
沈殊:6点。
许久:可以,只是我白天有别的事,可能无法及时赶到。
沈殊:没事,叫司机过去接你,地址给我。
过了一会儿,沈殊收到许久发来的地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不是及时的定位链接,而是一条文字信息,倒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编辑出来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惊讶,而是因为那个位置在郊区,跟临城公墓挨得很近,就在山脚下。
沈殊没多想,回复道:不用司机了,明天我也在那附近,你结束给我发信息。
言下之意是接她回去。
许久没客气:那麻烦你了。
翌日下午,陈最在山脚遇到等他的沈殊。
陈、沈两家素来相熟,沈殊出席这种场合也合情合理。
“你今天很闲?”陈最瞥了他一眼。
有空掺和他的家事,还破天荒地给他当司机,不是闲的是什么。
因为场合特殊,陈最穿了深黑色的西装,里面是同色系的黑色衬衫和深色领带装饰。临城到了夏末,暑意还是很盛,他不经热,说话间解了外套的扣子,折在臂弯里,身上只剩一件衬衫,裁剪妥帖的布料被骨骼轮廓撑开,勾勒出挺拔瘦削的身形。
沈殊解释:“过来接人,顺路而已。”
“接人?”陈最顿了下,“在这?”
“就上次那一相亲对象。”沈殊有些无奈,“我爸让我带去今晚的开业仪式。”
“看样子沈叔是上心了,”陈最说,“没当作自家人培养,能让你带去自家场合?”
沈殊反唇相讥:“下个就轮到你了,你家老爷子不催?”
陈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寡淡了些,压着心里莫名爬上来的那股躁意,“我去买瓶水。”
几十米外有个售卖亭,掩映在葱郁的树木间。
沈殊被他说渴了:“给我拿一瓶,下面等你。”
夏日的天变得快,一会儿功夫。天已经转阴,风里有了闷窒的湿意。
沈殊手机进了信息,是许久发的,告诉他自己到了停车场。
这里离山脚不远,几步路的距离。他看了眼走远的陈最,怕待会儿要下雨,打算先去车里拿把伞。
到山脚时,远远地看见许久等在路口,白裙黑衣,素净得像宣纸上淡墨晕染的一笔。
一开始看到她发的地址,沈殊没多想,如今看她穿着,大抵也是过来缅怀亲友的。倒是巧得很,跟陈最兄长是同一天。
许久看到他,淡淡打了个招呼。
沈殊问:“刚下山?”
许久摇头:“上午来过,下午在附近见朋友,顺路过来的。”
沈殊没再问,不欲干涉她的私事。
不远处,一辆车的尾灯短促地闪了两下,沈殊放下车钥匙,上前打开车门,抽出一柄长伞。
“要下雨了,先上车。”
许久在副驾和后座间犹豫了一瞬,最终打开了副驾的门。
坐后座的话,将人当成司机,不太礼貌。
须臾间,一滴雨砸落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淋漓的溪湾。许久隔着玻璃看了会儿,收回了视线。
陈最买水回来,递了瓶给沈殊。
沈殊笑着接过:“倒是忘了,后备箱就有。”
副驾驶的车玻璃后有个模糊的侧影,依稀看得出是个女人。
陈最瞥了眼,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接到人了?”
对于兄弟的相亲对象,他并无兴趣,逢场作戏的角色,不需要知道姓名。
沈殊点头,转而问,“你不上车?”
陈最:“我就不去了,代我向沈叔问好。”
沈殊明白,他今天没什么兴致,不再勉强,道别后后便上了车。
车内,许久掠过后视镜,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视野里。
方才在车里,隔着玻璃,她隐约听到有个男人在跟沈殊说话,应该是他的朋友。但她并未留心对方,同沈殊一样,她并不想触及对方私生活。
只是那声音无端让她觉得熟悉。
然而回过神,又觉得荒谬,她跟沈殊的圈子理应毫无交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