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动荡,又遇国丧,众人却等不来一封叫新帝继位的诏书。
李婠南本就染了风寒身体不适,目睹皇帝在眼前驾崩打击太大,更是加重了病症。万众期盼之下,李婠南拖着病躯上朝,叫大太监曹佑公布了那道废太子为肃王的圣旨,又道立储诏书在皇室宗祠之中。
随即,太尉和节令侯率军护送李婠南和两位皇子前往皇室宗祠。
踏入内殿,李婠南第一眼就看到了太宗皇帝的画像,人与画中人对视,却被燃香呛到又掩面咳嗽。
砍砍上前扶她,她摆摆手道:“带四皇子去后置殿休息,三皇子就留下陪我为列祖列宗们上香吧!”
砍砍点头转身,四皇子眼中有疑虑,但还是跟着砍砍去了。
剩下三皇子有些不敢相信,李婠南这是决定要把诏书给他了?
李婠南并未转身,也未回望,还是立身抬眼看着太宗的画像,她道:“去跪着。”
虽未指名道姓,但如今殿中只他们二人,三皇子听罢绕过李婠南前去蒲团上跪着,抬眼都是他的先祖。
李婠南在他身后开口道:“那日我叫青沅代我三问,其中第三问,你答的‘会’。”
三皇子回道:“是。”
“答的很好。”
面对李婠南的赞许,三皇子不但没有放下悬着的心,反而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李朝如今便是我所假设的危急存亡之际,刚好需要到你献祭的时候了。”
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三皇子搞不清楚这还是李婠南的试探,或者说,她是认真的?
“姑祖何意?”
李婠南淡然陈述:“去年青漪勾结司寇星野刺杀谢氏及二女,也是顺便想要栽赃给皇后及二皇子,是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想借此要司寇星野的命。”
三皇子倒是不为此事慌张:“姑祖何故将旧事扯到我身上,我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李婠南平静的说出他的理由:“因为你的目的是,不叫在都朝的太子有活下去的可能。”
三皇子神色微变,眼神沉了下去,但李婠南看不到,不知道他面前的先祖看到了没有。
“因为你不知道太子离开之前,已经向皇帝自请废让,你怕他还能活着回来。若是他能活着回来,储位、皇位这辈子都与你无关了,所以你顾不上李朝如今的国力能不能和都朝对抗,你只知道,为了你的大位,总要有人牺牲的。”
三皇子明白了李婠南这是全都知道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否认便显得格局太小了。
三皇子呵笑一声回道:“姑祖这是不仅没有打算立我为储君,还要在列祖列宗面前审判我吗?”
李婠南没有正面回答:“多年来你都是假意支持老二,把老二推到明面上来对付太子,你在背后坐享渔翁之利。太子离朝,但皇帝康健,你依旧隐藏着没有暴露野心,老二吃了那么多亏都是拜你所赐,桩桩件件数不胜数,但他恐怕只有到死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可为时晚矣。”
三皇子整了整外袍,从蒲团上起来,转身看向李婠南。
“我从来没有小看过姑祖,是姑祖比我以为的还要让人恐惧。”三皇子见到李婠南知晓也不觉得稀奇,李婠南的魄力他从来没有轻视过。
三皇子也直接摊牌:“想来姑祖也知道了,南山王是我设计谋反的,二哥也是我撺掇谋逆的,早要是能够认清现实,知道叫姑祖支持我真有这么难,当日皇城尽在我掌握之时,真就直接称帝了。”
三皇子语气之中有些惋惜,但不多。他早已经通过太宗、先帝、皇帝对李婠南的态度,而产生了一些猜测,传言太宗留下过一份手书记载了前朝留下的宝藏,手书可能是真的有,但是不是关于宝藏就不一定了。
老国师死后,皇帝很紧张谏星殿,三皇子才有了目标。
很不巧,那份手书,三皇子也知晓内容了。他舍近求远搞得弯弯绕绕,就是想得到李婠南的支持,可得到李婠南的支持真的很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婠南的支持是求不来了,既然如此,就把她当金丝雀关着、养着、供着。
不支持可以,但绝对不能阻碍自己登临大位。
“姑祖不怕吗?”三皇子缓步朝李婠南逼近,露出狠笑,“那位天下第一的护卫,此时应当带着四弟去拿继位诏书了吧!你说,我用你的安危威胁四弟,他会不会把皇位让给我?”
三皇子说罢朝李婠南伸手出击,想要控制拿捏住李婠南,谁知看似风一吹就倒病弱的李婠南身形利落的躲开攻击,二人转变了站位,皆以侧身对着太宗画像。
李婠南抬脚狠狠的踢向三皇子的膝盖,趁他疼痛身体条件反射的躬身屈膝之时,反手拔下头上的银钗一把插进了他的脖颈上,鲜血喷溅,打落在太宗的画像之上。
三皇子坠身跪地,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嘴里含着鲜血往外淌,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银钗插进的地方,一时不知他先感受到的是利器刺入带来的疼痛,还是反转之下李婠南带给他的惊讶。
李婠南俯视着他,就像一直俯视他的父皇,俯视他的皇祖父。
“此时,还觉得我应该怕吗?”
三皇子此刻也很像他父皇临终之前,那副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我杀你,不是自卫,也不是为了叫老四顺利登基,而是你该死。弑父之念,暗害亲叔父和堂姑之实,亲手杀兄,而杀叔祖未遂,所以,我是替太宗皇帝教导后嗣,教你做人。”
三皇子扯住李婠南的裙摆,狠狠的瞪着她。
李婠南毫不在意,她伸出手抚上插在三皇子脖子上的银钗花间,而后利落的抽出。
“梦该醒了。”
三皇子应声倒地。
后外界传言,先帝留诏书传位于皇四子,皇三子心有不甘而欲挟持固国大长公主,却被殿下身边的护卫一击毙命,而后殿下病情加重,已然不可下榻。
太尉和节令侯拥护新帝继位,登基大典之上,宫人仓惶来报——固国大长公主殿下病逝了。
李朝如今式微,李婠南威望甚高,按理说她病逝的消息应当先隐秘不发,可新帝却没有阻拦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吹到各处。
司寇星野的大军突破元北之后,安定侯周长宁带领的援兵才到。元北军伤亡惨重,平护也受了重伤被护送回皇城去,都朝大军亦有折损,司寇星野暂时停留在元北。
如今的局面,援军守住下城还是可以的,但要主动去夺回元北基本不可能。
司寇星野接到李婠南病逝的消息的时候,才悠闲的和聂疾比赛抓兔子回来,他闻言愣神,松了手里的兔子坠地,兔子见势赶紧溜之大吉。
他忽而觉得耳边有风雪呼啸,让他听不见其余的任何声音,这呼啸风雪感觉像是在后铎过冬,又好像是去年冬日在宫门外和李婠南撑伞夜行。
身前的暗探是说,李婠南病逝了?
司寇星野有些没回过神来,怎么会病逝呢?怎么就病逝了?
营地之中突然刮来一阵强风,像是要把整个营地给席卷走一般,和着风声,司寇星野好像听见轻轻浅浅的银铃声响。
他立即回身,向士兵牵着他的战马准备去系上的方向狂奔,靠近之时直接纵身上马,调转方向往营地之外驶去。
他去追赶疾风,他想追赶黄昏落日,他想追上呼啸风雪。
聂疾见状紧追上去。
二人马不停蹄两日一夜,终于抵达了安和城外。在别的事情上,司寇星野总是能够思虑周全,但一和李婠南有关,他便什么也顾不了了。
司寇星野一刻停留也不愿,他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李婠南身边去,但他还能支撑下去,马却实在走不动了。
聂疾好说歹说,才叫他暂时的稍微冷静了一下,也好借此乔装一番,毕竟这皇城之中认识他们的还不算少数。
皇城内外皆以气氛低沉凝重,照司寇星野这个“莽夫”的打算,是直接潜入李婠南府上。聂疾无奈扶额,领悟到也许李婠南叫他到司寇星野身边,其实是有这层考量在的。
于是聂疾又苦口婆心的往司寇星野脑子里灌分析,既然司寇星野不相信李婠南病逝了,觉得她肯定还活着,那他就不能作死啊,司寇星野可算是又把脑子捡起来装回去了。
如今都朝和李朝关系破裂,但双方质子目前只是被加强兵力□□在住所而已。司寇星野熟门熟路的带着聂疾潜进了陈王旧邸,商露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在卧房外厅之中大打开着门坐候。
“殿下倒比我预计来的晚些。”商露以为司寇星野是真的能跨越物种极限,长出翅膀飞过来呢。
司寇星野明明在心里不敢相信李婠南真的死了,但如今见了商露,突然很害怕得到一个答案,他居然有些不敢问出。
人的生命在某些时候,真的很脆弱,谁都不例外……
他开口不知,自己的声音居然是颤抖的:“殿下她……”
“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