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哥哥暼着江乐瑶。
江乐瑶低垂着眼皮扫过穆易辰,扶着碧霞消失在大门内的暗影里。
翌日的江乐瑶睡到日上三竿才软绵绵地睁开眼。
昨日酒楼的事,碧霞一一向江乐瑶细述起来。
照江乐瑶事先教给她的,随着那伙计出去后,碧霞本是拿出金子要那伙计盯着锦玉轩,上菜前把酒壶杯子与那位订了包厢的陈姑娘,也就是陈黛君换一换。
江乐瑶这个举动完全是为了防备陈黛君在酒里做手脚。
没想到陈黛君真的就是花了银子让伙计做了猫腻,给江乐瑶的那个壶下了药。
而那伙计根本就是个见财便没了底线的货,见碧霞拿着两锭金灿灿的金子,临时起意。
想着做这样的事本就极可能吃官司,甚至丢了小命,眼下又有送金子的来,管他谁害谁,索性得了两头的财,跑得远远的,自己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一辈子不愁吃喝。
是以,又在碧霞重金诱导之下,把陈黛君定了两个包厢,等着江乐瑶趴到桌上不醒人事时,再送到那春光阁去的事一并悄悄告诉了碧霞。
最后便是,那伙计把那下了药的壶在进包厢前给双方换了位置,才让陈黛君自食其果。
听完碧霞的细述,江乐瑶陡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春光阁的男人,定也是陈黛君找的人。
“春光阁的那个男人,伙计有没有说是谁?”
碧霞兀自一愣。
江乐瑶蓦地坐起身,“快去让周华找那伙计问清楚!”
江乐瑶想到七月七那个趴在车门,满口污言秽语说要带自己回去耍的贼人,预感那春光阁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为陈黛君买凶半路劫自己的那个张姓之人。
可周华跑去千喜楼找那伙计,掌柜的却说他一早不见了人,连住处的衣裳都一件不落,怀疑他得罪了人跑了。
带那张公子去了春光阁的人就是那伙计,他这一跑,谁都不知道那春光阁的人叫什么。
然,当夜,穆易辰送江乐瑶回相府,离开后他又折回酒楼,将那一脸疲惫正预备离开的张公子堵在了春光阁。
他刚废尽耕了几十亩地的力气,被穆易辰剑柄一戳便跌坐在椅子上。
走惯了江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达官显贵,那姓张的只醒着皮笑,也无拘谨之色道:“若小人没认错,眼下这位便是我大岐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王,穆指挥使吧?”
穆易辰从未停止过寻找劫持江乐瑶的幕后主谋,他怎么能不认得穆易辰,此番不过是欲盖弥彰之行而已。
这姓张的完全不知道陈黛君今夜借他害江乐瑶的预谋,眼下看着穆易辰一双眼睛冷冽的像一把利刃驾在自己的脖子前,直以为穆易辰也是个风流之人,在江乐瑶和陈黛君之间左右逢源,此番来是专为陈黛君问自己的罪,于是又“呵”地一笑道:“穆指挥使,在下可真不知道这陈姑娘是您的人,今夜这事,可是她主动邀在下来的。”
那姓张的解释完半晌,见穆易辰依旧寒眸凛着,不发一言,也不知对方是何意,于是硬着头皮试图起身离开,手刚托住八仙桌要站起身,却又被穆易辰长剑一转方向,将其拦跌在椅子上。
那姓张的行走江湖做生意,多是靠着嘴皮子和不上台面的手段,没有什么能动刀枪的本事,面对眼前这个脸色极其阴戾,在万军丛中取敌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悍将面前,他内心不免越发焦灼了起来。
“穆指挥使意欲何为?”
原来穆易辰从知道今夜之事是陈黛君所为,他便怀疑七月七的事与她也有关系,从那些抓到的贼匪口中审出一个张公子,故春光阁与她苟合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那贼匪口中的张公子。
一直以来是秦瑜派人盯着他,尽管那日晚上进了他的住处,可一没能套出能证明他就是那幕后的张姓之人的证据;二来没有看清床帐里他的长相。
故此刻不言不语,只先细细对他探究了一翻,听他说话的声音与那夜在床上说话的人的声音一致,才邪勾了下嘴角唤了一声:“张公子?”
这姓张的明明看到穆易辰似是笑了一下,却一眨眼只看到那越来越阴鸷的双眸。
莫名一阵寒栗袭来,他不由发出一个“嗯”,怔了须臾意识到穆易辰怀疑了自己,才拾起一个生意人圆滑的谄媚样,道:“穆指挥使,在下是一个生意人,今后望多多包涵,改日在下必携重礼上门拜访。”
他试图以重利缓解穆易辰对自己弑杀的念头。
却见穆易辰的双眸并不改色,且不紧不慢回手,堪堪将剑鞘褪去,当即冷剑闪出一抹银光,好似灼了那姓张人的眼。
他连连眨着眼皮,蓦地从椅子上跃起,却又被穆易辰不疾不徐地将长剑横在他颈间,慢慢逼跌在椅子上。
“穆指挥使,这是何意?”他强装着一丝清白的语气,发不出不解地疑问。
“七月七日你是受陈黛君驱使,雇人去劫丞相之女江乐瑶?”
“……什么丞相之女?”他依然试图装下去。
话落却被穆易辰的剑紧抵住了脖子,当即他感觉到一阵刺痛,而后便是一股热流从喉结滑了下去。
“等,等,等一下。”姓张的有些慌张,“穆指挥使,你若答应放了我,我便答应你去揭穿她。”
姓张的已经知道穆易辰此番来不是为了陈黛君,而是为了那相府千金,为了保命便将刚刚一口一个的心肝拉了出来为自己挡刀。
“……好。”
穆易辰一勾嘴角,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用握着长剑的手将其击晕。
而后用马鞭将其手捆到了背后,直接从二楼窗中扔了出去。
姓张的被穆易辰带到了都府司关了起来。
穆易辰想要将抓了那张公子一事告诉江乐瑶,但江乐瑶不来找自己,自己亦不好逆着对自己不满的江家父子上门去找。
于是穆易辰用了一个字条,写了短短几个字让秦瑜在相府附近等到周华出门,将那字条带给了江乐瑶。
“张公子在都府司”,江乐瑶看着这几个字却丝毫没有将要揭发陈黛君的喜悦,她沉思了片刻,趁着江重尧与长宁进宫看望皇帝,去找穆易辰。
在刑讯室,那姓张的向江乐瑶揭发了陈黛君。
江乐瑶却让穆易辰压下此事。
穆易辰一时不解。
江乐瑶悠然一声叹,缓缓道:“眼下只要将姓张的送到刑部,我和陈黛君一事必将引起朝内一片哗然,一个是丞相之女,一个是御史中丞之女,两位大臣家眷在皇帝病重时出了这样的事,毕会对父亲造成不可预知的负面影响,到时再让有心之人借题发挥……”
江乐瑶说着兀自摇了摇头,又道:“既然我安然无事,那日,陈黛君也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就算了吧。”
“穆易辰。”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人,笑如暮春时,艳阳下粉色的木瓜花,娇美而又灵动,道:“谢谢你。”
正午的一抹日光照在江乐瑶白皙的面颊,穆易辰看到她那莹莹发着微光的细绒毛,不自觉伸手触摸她的脸颊,在那颗小小的黑痣轻轻地摩挲。
“……瑶瑶,与我莫要说谢。”
“谢”字是自己应该向她说的。
是她如耀眼的一束光照亮了自己晦暗世界中的角落,也是她让自己听到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声。
他忍不住将她扣进怀里,声音沉嘶:“瑶瑶,若是一日,你想要我的命,都可以拿去,说什么谢。”
“……”江乐瑶轻轻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自己思念的温度。
她不想有那么一日,她不想要他的命,她想要的是他好好活着,陪着自己,一起白首。
“带我去骑马吧。”她抬头望着他。
“……好。”
二人就近来到都府司附近的一片空地。
穆易辰把江乐瑶抱上马背,手握她的秀足将其放到脚蹬上。
并不旷达的空间,但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她认真地在学驭马,他也认真地在教她,马跑起来时,江乐瑶不时的几声欢呼让穆易辰也跟着笑起来。
这一刻,二人抛开了所有顾虑,只享受眼下彼此带给对方的欢悦。
***
江乐瑶本以为自酒楼事件后,陈黛君定会与自己睚眦相对,然而她的态度完全让江乐瑶始料不及。
没想到她并未躲在陈府不出门,而是照常去了闻香书院,见到江乐瑶依然笑靥生花,只是那笑中总是让江乐瑶感到一丝地狱阴魂在自己脊背后盯着的阴森感。
江乐瑶看她与沈从华喁喁私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在下堂后,她弯着嘴角问江乐瑶:“阿瑶,我要去大都督府,你要不要去?”
大都督府,那里一个雷衡,一个穆易辰,她没说她要去寻谁,江乐瑶知道她定是不怀好意,只回还有事,她便勾着嘴角离去。
几次她又去相府,不说别的,只坐一坐便问江乐瑶要不要去大都督府。
她像一个幽灵邪祟,时而在江乐瑶眼前妖异的晃一下。
江乐瑶知道这算她恶心自己的一个手段,左不过是让自己知道她又去了穆易辰所在之处。
那又如何,现在他知道她是那样一个人,定会躲她躲的远远的。
然而不是全如江乐瑶所料,陈黛君去了大都督府并不主动缠着穆易辰,每次仅仅向穆易辰点点头一笑,便是找一个地方远远地坐着,从头到尾甚至不说一句话。
有时候依然会做一些小点心,却不单独给穆易辰吃,而是放到桌上让众人随意品尝。
她既不纠缠也不谄媚,穆易辰也只能默默做自己的事,有机会时,便去一趟卫所躲开她。
陈黛君这样在大都督府接二连三的作妖,很快便被大都督其他官吏和各个侍卫暗暗相传,道陈黛君与穆易辰是郎情妾意暗暗相许。
就连雷衡也认为是如此,默默支持陈黛君常去。
这件事甚至传到朝中各人的耳朵里,江胜庸和江重尧听后更是感觉自己的女儿、妹妹被穆易辰白白骗了。
只有江乐瑶知道这是陈黛君报复自己伎俩,她试图向江胜庸为穆易辰解释,却被指责受了穆易辰的蛊惑,甚至让江乐瑶赶快考虑与沈从华的婚事。
江乐瑶想到父亲江胜庸晚饭时再一次向自己说的话:眼下皇上病情一直不见大好,万一皇上病榻之上情及子女,不放心自己宠爱的儿子,为你和庆王下了旨意要尽快完婚,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
托胡孝先去找的那个谭侃,还是没有消息。
然而江乐瑶未料到,就是这个谭侃,让陈黛君抓住了对江乐瑶最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