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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六年,腊月十五。
昨儿个又是一场大雪,一早起来,宫人们的顶着瑟瑟寒风在清雪。
十四手上捧着琉璃盏到近前来:“小四嫂,这热度正好。”
温酒试了下便是喂给太后。
“你去歇歇着吧,才奔波回京,这两日又整日守着,就没睡个好觉吧?等会儿太后醒了我叫你就是了。”温酒瞧了一眼十四带着血丝的眼睛,到底劝了一句。
“没事儿,常年在外,难得回来,想着多陪着皇玛嬷些,小四嫂,你去歇歇吧,你还身怀有孕,四哥刚刚还说,前头抽不开身,让我劝着您两句。”
温酒笑着摇头:“我在太后跟前就是歇着了。”又看了十四一眼:“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长大了,高了,黑了,也壮实了。”
而今的十四,早就已经长的高高壮壮的,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因着常年在外领兵打仗,身上伤口数不胜数,便是脸上也带了一道疤痕,幼年时候那白白嫩嫩的小小少年,早就不见了当年的模样。
十四听温酒这般说,难得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也就小四嫂还将我当孩子看,十四而今已经年过不惑了。哪里还会像是当年一般,倒是小四嫂,还是以前的模样,瞧着好似比十四还小几岁。”
温酒瞪了他一眼:“而今这般年岁了,说话还是不着调。”
十四被骂了句,却是笑的更开怀了:“整日军营待在,一回来好似做梦一般。小四嫂骂两句,反而像是回到从前似的。
那会儿我们时长在皇阿玛的乾清宫里头大聚,烤肉吃,皇阿玛跟前不让喝多了酒,大伙儿又厌烦八哥,便是偷偷溜出来。
四哥,九哥十哥,七哥,十三哥,小四嫂你,还有我,咱们总是在皇玛嬷这里,又搭起桌子来,再偷偷喝上一顿。”
想起从前,温酒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是啊,你最是调皮,太后每次都是挨不住你的软磨硬泡,本来是劝着我们不让大醉,后面反而和我们一块胡闹到半夜。”
十四面上带了几分追忆,脸颊上酒窝都笑的露出了几分:“是呢,次日一早,除了四哥,我们几个都爬不起来,每每又要被皇阿玛罚写大字,罚蹲马步,看管我们的还是四哥,四哥那会儿可严厉了,小时候瞧见他就想跑。”
温酒笑了出来:“现在你四哥不严厉了?”
十四听了,顿时抖了抖肩膀:“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啊,偷偷说老四的坏话,被他听见了,看不收拾你们。”
正说话间,忽而听见太后的声音,温酒和十四两个都惊喜了几分。
“太后,您醒了?”
“皇玛嬷!”十四顿时跪到跟前去,红着眼眶看太后:“您可还认得我是谁?”
房嬷嬷这会儿也到跟前来,喜极而泣的瞧着太后:“太后,您可认得奴才是谁?”
太后愣了下,便是费了些力气想要起身,温酒顿时扶住她。
太后拍了拍温酒的手:“你们这是当哀家傻了不成啊?哀家的小十四,哀家还能不认得?还有你,素文,你跟我半辈子了,化成灰我的认得。还有哀家的酒儿。”
这话一出,身边的房嬷嬷眼眶便是红了。
“您认得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后这些时日总是不认人,昨日清醒一会儿,看着十四爷便是问他是谁,也不认识弘昀几位阿哥。倒是认识温侧福晋,却是扯着温侧福晋的手问,大宝去哪儿了,怎么又回到温侧福晋的肚子里头去了。
“这是怎么了?”太后握住房嬷嬷的手:“我身子自己知道,没事儿,都别惦记。”
“太后,您可想吃什么?酒儿这就给您去准备。”
“别折腾了。”太后扯住温酒:“哀家吃不下,你们都陪着哀家,哀家看着你们,心里就舒坦了。”
“好。”温酒红着眼眶应声。
这会儿,诸位皇子听了太后醒了的信儿也是陆续往这头过来。
不多时,太后跟前便是围了一群的人。
“保清,保成...都回来啦...回来啦。”
“皇玛嬷。”直郡王和已经是仁亲王的太子两个都到跟前跪拜。
太后浑浊的眼睛瞧见他们,笑着点头:“好,好。”
视线又在众人身上一一看过:“老三...老四又忙去了...老五...老七...老八...老十...小十二...小十三,小十四...”
太后挨个瞧了,便是困惑的看温酒:“酒儿啊,老九他人呢?他整日做你的小尾巴,今日怎么...没来啊?”<div id='g' lass='gontent'><sript type='text/javasript'>try{ggauto();} ath(ex){}</sript></div>
太后说着,像是觉得累了,便是轻轻靠在温酒身上。
温酒瞧着太后的状态,也是心头一紧:“太后,您可记得那个水晶灯?九爷去海外了,这就是他给您带回来的,还有那个八音盒,您一直很喜欢,放在床边,每日都瞧呢。这都是九爷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还说给您带更好玩的东西呢,太后可欢喜”
太后顺着温酒手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又摇摇头:“欢喜,带什么都好,回来就好。酒儿啊,老九...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哀家有好几年没瞧见他了。”
听着太后这般说,后头女眷不少都已经红了眼眶,甚至有些人开始低声的啜泣起来。
人都道,人将离去的时候,总是在找没在跟前的那个。
太后早早便已经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了。
“太后,很快的,九爷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呢,他之前书信上还说,很是想念您。”
太后好似极累了,说话传了好几口,半瞌着眼睛,低着声音道:“哀家也惦记他...不知道瘦了没有。”
说完话,便好似趴在温酒身上睡着了一般。
康熙爷和四爷两个匆匆过来的时候,太后便是已经被安顿着睡下了。
康熙爷而今也已经头发斑白,进两日身子不畅,脚肿的厉害,温酒让人松了好些消肿的茶,收效甚微,此时拿着布条裹着,由四爷扶着进来屋子里头的。
进门后,瞧了一眼温酒众人的面色,康熙爷心中便是有了数,上前头跪在太后跟前喂了太后汤药,便是道:“朕这两日便是守着皇额娘,前朝的事儿,老四,便是交给你了,老八十三辅佐。”
“是。”
皇上这般命令不是第一次了,大家却也不意外。
只是四爷有些惦记:“皇阿玛,您近日身子也不舒坦,还是龙体为重。”
“朕意已决,你别劝了。”
四爷看了眼康熙爷裹着的脚,又看了眼温酒和她已然显怀的肚子,一时间眉头皱巴的更厉害。
康熙爷此刻趋势又看了眼温酒:“朕和你轮流守着,你也歇歇,大着肚子呢。”
“皇上,奴才想守着太后。再者,奴才身子无碍的,壮实着呢。且累的,奴才再和皇上轮流歇着。”
康熙爷点头,心下明白太后这里离不得温酒,便是回头道:“罢,老四你也别忧心,朕盯着她呢。其他人都下去吧,闹哄哄的挤在这儿做什么?”
“是。”
周遭安静下来,温酒和房嬷嬷便是将太后说的话都将给康熙爷听。
“老九若是路上不耽搁,想来再有十日,就能归京了。应该...还看的见的吧...”
温酒一愣:“嗯,皇上说的是,定可以的。”
......
康熙五十六年,腊月二十。
眼瞧着年关,九爷赶了几日的快马归京。
方才进去紫禁城不出一个时辰,丧钟便敲响了。
当~
当~
当~
一声声,直击人心。
漫天哀嚎中,康熙爷蹒跚的走上前,跪伏在太后窗前,浑浊的眸子看向温酒,颤抖着声音问:“皇额娘,最后说了什么?”
温酒喉咙梗着,红着眼眶捧了一个古朴的盒子呈上去。
“回皇上,太后说,要将这东西,同她一同下葬。”
康熙爷颤抖着手将那盒子接过来,缓缓打开,看过之后,忽而一愣,终究是后退了两步,一头磕在地上。
“儿臣...不孝。儿臣不孝啊。”
那日,康熙爷抱着那盒子悲恸不已。
由着眼泪沁入盒子里头的泥土里头,最后,蹒跚的拿了剪刀,割下了一缕花白的头发。
帝丧之礼,葬了太后。
“姑姑,那捧土怎么了?”身后,四宝红着眼眶看着流苏问。
流苏抹了把眼泪:“那不是一捧土,是太后娘娘家乡的土,是科尔沁亲王亲手挖的,当年由主子亲手捧给太后的。”
四宝愣了愣:“老祖宗要土做什么?若是想念家乡,之前身体好些的时候怎么不回去?”
温酒强忍的眼泪,在听了四宝的话,骤然下落。
是啊,若能回去家乡,还要土做什么?
忽然想起,太后最后离开的时候,抓着她的手,低声央求道:“姑姑别和姑父置气了,你们好好的,我就能回科尔沁了。”
“祖父说,我的赤兔又病了,它离了我就不吃草,我得回去照看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