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

    两人边走边聊,青黛讲了些方才听来的府中的事,让沈棠对如今的后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才走到沈棠的绛云阁门口,就听见了涟月与人争执的动静。

    “什么时候国公府竟容得下你们这等欺上瞒下的刁奴了!”

    涟月一手插着腰,眼睛瞪得圆圆的,另一手指着院内一群下人骂。

    沈棠瞧着好笑,对青黛道:“她这些本事是从哪学来的?”

    青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打小便咋咋呼呼的。

    “涟月,”她唤了一声,“何事吵吵闹闹的,让人再看了笑话。”

    涟月回头一看是自家小姐,顿时委屈起来了,转眼的功夫眼睛都红了一圈。

    “小姐!她们欺人太甚!”

    沈棠拍了拍她的头,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见众人都低下头不敢看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慢慢说。”她道。

    涟月抹了一把眼泪,指着绛云阁哽咽道:“小姐走后,老夫人便将绛云阁封起来了,方才奴婢进去,那桌上的灰都能用来种花了!”

    “小姐本就身子弱,这屋子如此呛人,如何住人?”

    “便是在普陀寺,没人住的厢房都日日有人打扫,这可是国公府,你们对大小姐居然能做到如此份上!”

    沈棠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连涟月都看得出来,可见这管家之人是有多瞧不上她。

    “既是不想让我住,涟月,青黛,走。”

    院里的下人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为首的姜嬷嬷倒是挺着腰板昂着头道:“这都是老祖宗为了节省府内开支下的令,我们只是照做扒罢了,大小姐为难我们这群下人做什么?”

    “张口闭口你啊我的,这院子里没个主子还真是没人教你们规矩了。”

    沈棠语气轻软,话却直白又锋利。

    “涟月,掌嘴。”

    青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她往日便担心小姐这般柔和的性子以后会受人欺负。

    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涟月怕自己手疼,从行李里掏出自己纳的硬鞋底子,啪的一声就抽在了姜嬷嬷的脸上。

    狠狠十下之后,姜嬷嬷的脸已经肿成了馒头。

    见她不敢再乱叫,沈棠看着众人道:“既是祖母说节省府内开□□你们以后也不用继续在府内做事了。明日便离府吧。”

    此话一出,绛云阁的下人都慌了,急忙磕头求情。

    国公府的主子都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府内女眷少,烦心事也少,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要是能在国公府讨一份生计,都是上辈子积来的德。

    若是被赶出去,国公府都不要的人,还哪有其他地方敢要?

    沈棠看着,也不说话,直到有人崩溃想要一头撞死时,她才出声。

    “要留下来的,往后便一心一意听我的话,不想留的,便自行出府,我也不留。”

    听闻此言,有的人喜笑颜开,有的人则面上不忿。

    “大小姐好大的威风,若不是奴婢知道咱们的卖身契在老夫人那,恐怕还真被大小姐唬住了。”

    沈棠随手点了几个人,指给青黛:“这几个,记了名字明日放出去。”

    青黛轻声应道:“是。”

    未点到的人方知自己逃过一劫,急忙戴罪立功:“大小姐,我们这便彻彻底底地清扫绛云阁。”

    沈棠道:“不必,祖母发话,谁敢不从。”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众下人面面相觑。

    “小姐,咱们这会去哪?”涟月问道。

    沈棠看看天色,想到某个咋咋呼呼的小子,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先将东西放到靖枫房里吧,我们去门口迎他。”

    不同于世子,沈靖枫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两个人打小便格外亲厚。

    上一世五皇子意外身亡,皇帝病重,太子成为皇位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

    太子猜忌,明国公府没落,为了牵制朝中的沈靖安,太子捏造罪名流放了沈靖枫。

    沈靖枫在流放的路上染了病,最终缠绵病榻十余年,郁郁而终。

    那个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前一日还嚷嚷着要建功立业,后一日,便被打上了枷锁流放千里。

    是她这个姐姐做的无能。

    沈棠微微垂眸,遮住了眸中泪意。

    今日下学已是迟了,沈靖枫肚子饿的要命,夫子放下书本的那一刻,他便抡圆了腿往家冲。

    教书的刘夫子手僵在半空中,反应过来后气的两绺山羊胡颤颤巍巍。

    “谁!又是哪个混小子,这么不知礼数!明日来老夫定要罚他将《礼记》抄一百遍!”

    学堂上的同窗哄堂大笑,吵嚷着告诉了刘夫子“沈靖枫”的大名。

    “靖枫若是知道明日要抄一百遍《礼记》,恐怕是来都不想来了。”

    说话的是五皇子宇文灼,他向来平易近人,与学堂中的这些世家少爷关系处的很好。

    旁边的平章政事之子刘文墉接话道:“别说明天,我瞧着他啊,是日日都不想来!”

    又是一片大笑声。

    沈靖枫自然不知自己被罚了抄书,他刚走到街上,买了两块糕点垫肚子,眼瞅着路边一支梅花玉簪好看,又买了下来。

    这一路晃回去,沈棠等的腿都软了。

    沈靖枫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院里的人。

    “阿姐……”

    他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我是饿出幻觉了吗?怎么看到我阿姐了?”

    沈棠又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仔细瞧瞧是不是幻觉?”

    沈靖枫又愣了一下,看看沈棠,又看看她身后的青黛和涟月,反应过来了。

    “阿姐!!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啊!”沈靖枫高兴的泪花都要飙出来了,想抱又碍于男女有别,只能激动地在原地乱跳。

    沈棠看他倒像是普陀山上的野猴子。

    “好了好了,快回屋再说吧,”沈棠将他按住,笑道,“我想着你快下学了,便来门口迎你,没想到你在外面浪到现在,我腿都站不住了。”

    沈靖枫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那个簪子:“正巧我今日看见了,觉得十分衬你,这才回来晚了些。”

    沈棠接过簪子,心里高兴,嘴上却忍不住道:“买个簪子能花多少功夫,你就哄我吧。”

    沈靖枫拉着她进屋,东西一样一样地从怀里往外掏。

    绢花,挂饰,玉佩……

    沈棠惊得眼睛溜圆:“这首饰也就罢了,你买积木干什么?”

    沈靖枫拿起那个积木小马,摆弄了两下,小马便在桌上跑了起来。

    “阿姐一直在山上,许多新奇玩意都没见过,我每年都买些最有意思的,留着等你回来玩。”

    见他如此有心,又想到他上一世的结局,沈棠心中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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