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罗裙散开,莹白水豆腐衬着华丽绿荷叶,间中一道正在收口的红色伤疤看上去凄迷而艳美。
崔阙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紧跟着,他就感觉自己被踢了一下。
“快换药,本王冷了。”
说着话,容渟又踢了他一下,正踢到他的大腿。
就见崔阙忽而解下束发的红色丝缎,展开后绑到了眼睛上。
容渟微微错愕:“崔阙,你这是闹哪样?”
只听崔阙低低的说:“身为下仆,怎能随意窥探妻主之躯?为礼仪,阙自当闭目塞听。”
容渟咧嘴:“行。你倒是自觉。”
被人伺候惯了,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索性舒舒服服躺平,却没有他这样无谓的羞涩,反而时不时笑两声。
“崔阙,早先见你不畏强权,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却没料到……你这么纯粹。”
她取笑她的,崔阙只管闷头做事。
修长手指取出兜里的金疮药,有如神助般的不偏不倚涂抹到那道伤口上。
紧跟着,容渟便闭了嘴。
“殿下,可是疼了?”崔阙略带嘶哑的问,手指的动作轻如羽毛。
容渟瞪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啼笑皆非。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被男子侍奉过,如今这是第一次。
才发现这跟侍女们的伺候,完全不是一回事!
春来大地,万物生发,百花齐放,蝴蝶翩翩,细雨霖霖……不外如是。
一丝一缕恍若春风,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一点极其异样、难以形容的感觉电闪过她的脑海。
润滑清凉的金疮药,和滚烫有力的手指,凝成洪流般的冲击波。
“你手上抹的是什么药?”容渟屏住呼吸,发现自己的面颊开始微微发热。
莫非,是那药有问题?
这家伙果然居心叵测?
崔阙动作不停,指尖轻拢慢挑,气音回答:“不过是普通金疮药,就是打京城善医堂买来的而已。全赖殿□□质特殊,所以才能如此迅速的令伤口愈合——”
咚。
话音未落,他被雪白脚丫踹中了胸口,登时一个趔趄,黑发散落肩头,红袍逶地,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大胆崔阙,还敢蒙骗本王!”
容渟一边怒斥,一边飞快的掩好自己的衣物。
她强忍下那一抹无比怪异的感觉,侧身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拿脚踩住崔阙的心口:“说,那药里是不是有毒?你明面上跟本王合作,实则是不是要把本王毒到不能动弹,好跟本王狮子大开口,索要你不应得的东西?”
按说她不该如此不冷静,但那种突如其来的感受实在令她摸不着头脑,那是一种瞬间令人濒临失控的感觉,让她在这一刻失去理智而翻脸。
似痒非痒,似麻非麻,就如春日惊雷,眼不见那云中电光,身却能清晰捕捉那股骇然。
红绸遮蔽了崔阙的双眸,也掩盖了他的眼神,却不妨碍他缓缓抬起头,长而轻的透了一口气。
纤细如莲的雪足压着他的心,他每次胸膛起伏,都会强烈的感受到那圆润趾尖的力道。
崔阙声音愈发沙哑,但口吻却冷淡至极:“殿下既然如此质疑,那微臣只好证明给殿下看了。”
说罢,他端起金疮药,全数饮尽,浓烈药香随着他的呼吸喷出,一路上升到容渟的鼻尖。
容渟:真的是错怪他了?
她警惕的盯着半坐地面的清俊男子,好半晌,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看,没毒。”崔阙冷冷的说着,却不起身,任凭自己被踩在脚下,就连支肘的姿势都没变过。
容渟眼神忽闪,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发现他除了耳朵略红,脸色倒没有任何变化。
“姑且相信你了。”她适时收回玉足,随后赤足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掩饰般的喝将起来。
崔阙耳里听着她饮水的声音,身子一点点坐直,又慢慢摘下丝缎,重新绑好了头发。
容渟喝完水,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背对着崔阙发号施令:“明天,本王一定要联系上鹰狼卫,至少找个侍女回来。”
崔阙没吭声,挽着袖子的小臂搭在两边膝头,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她的背影。
容渟觉得,自己发布了命令,那就等于这事办成了。
她转回身,有点厌烦的说:“夜了,你跪安吧。”
崔阙盘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的脸,明亮眼眸里倒影这夜的幽光。
“殿下,”他轻轻咳嗽一声,“虽然是演戏,但,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
容渟唇线绷直,径自走回床畔:“本王夜里无需伺候,退下。”
崔阙的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她躺回床上,他仍维持着端坐地板的架势。
“殿下,街上还有任家军在巡逻,”他不疾不徐的说,“任家的人随时会闯入民宅。”
容渟想说:难道本王会怕她们?
嘴唇翕动两下,她终是抿住了唇,不情不愿道:“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会影响本王休息。”
崔阙听出她话里的松动,随即温声道:“至少,微臣在这里可以直接陪殿下应付有可能闯进来的人。”
不等她吭声,他径自起身走到箱笼前,扯出一床被褥铺在地上。
“殿下,微臣就守在床前,有事尽管吩咐。”
说罢,他玉树倾倒,就那么穿着喜袍躺下,又很快的背对着她转过了身。
容渟张了张嘴,视线垂落,看着他起伏的身体线条,明明他肩膀瘦削、腰肢劲瘦,为何却让她有一种青山横卧的错觉?
红烛发出轻微的噼啪,街上更鼓隐隐,还有巡逻的士兵错落的脚步声。
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明天你是不是要去光禄寺?”她忽而问。
崔阙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容渟便道:“带本王进去,本王要借你的地盘,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