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窸窸窣窣！”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树渐渐密了起来，入了夜，道路有些看不清，树影在暗夜中化作模糊的一团似鬼魅在潜伏，灵衣缓步而行，目光有些警惕地在四周游走。
灵衣放慢了脚步，感觉到关月的手在她掌心里轻轻捏了捏，她转头看了离垢一眼，发现他也正望向她。
于是沉默的三人突然在下一刻默契地停了脚步。
“窸窸窣窣...”
身子与矮木丛摩擦的声音，并不来自他们。
他们被跟踪了？什么时候？
正当灵衣疑惑的时候，几道人影突然从树影中蹿了出来。
意识到有危险，灵衣脚下已经做好后撤的准备。
“大胆外来人！擅闯我等领地！”
只听到一道尖锐又带着一丝老气的声音在暗夜中传来，灵衣惊得目光环顾四周也没找到声音的来源。
“大胆擅闯者！竟然无视我们！没有礼貌！”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让灵衣感觉到有些诡异，虽然她刚刚的确看到有几道身影突然从林中蹦出来，或许是这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确确实实没看到声音的主人。
“灵姐姐。”关月扯了扯她的手，然后指着自己前方说道，“在这里。”
话音刚落，灵衣连忙低头，才看到几个满脸胡须的“小孩”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关月本身只到灵衣胸前那么高，而那几个“小孩童”竟只到关月肚子的高度，他们这行人除了关月以外，很难有人能一眼就看到他们身在何处，这的确怪不得灵衣他们。
“若有冒犯，还请原谅。”
当然，如果他们能把手里的长矛放下会更好，灵衣在心里补充道。
“哼！算你识相！”
“就是就是！”
“算你识相！”
“哼哼！不要不识好歹！”
几个南柯族人虽身材矮小，但语气却十分高傲，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重复好几声，好似在狠狠唾弃他们刚才的“不礼貌”。
“明明一巴掌就能被拍飞好几个，但是他们好像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离垢仗着自己长得高，那几个南柯族人听不到，在她身旁小声地嘟囔一句。
或许是这句话吐槽得很到位，又或许是那几个人拿着那比他们还大的长矛像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很有反差，让灵衣在此刻该死地想笑，她死死咬着唇，重重地呼气吸气，努力想把这股笑意压下去。
“请问这里是念往生吗？”
灵衣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转移话题，或许会真的忍不住笑出声。
“哼，小小人类，居然可以进入神域，有点东西。”为首的南柯族人趾高气扬地抬起高傲的头颅，即使抬到最高也根本看不到灵衣的脸，但他的语气依旧不甘示弱，“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我们并非想过此路，我们是想在此地居住几日。”
灵衣还未开口，关月突然上前表明来意。
“嗯？住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是看关月年纪小，又或者是因为关月是他们唯一看得清脸的人，他们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点。
“就是...”他们排成一排，对着关月伸出手，不约而同地将拇指与食指中指摩擦，“这个是另外的价钱。”
“...”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不是神域吗？他们怎么还需要人类的钱？灵衣感到迷惑。
“喏，这个行不行？”
身旁的离垢从怀里掏出什么走向他们，只是他还没靠近，那几个人便尖叫了起来，大惊失色地叫道：“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原来这就是来自高大身躯的压迫感吗？灵衣恍然大悟。
见状，灵衣上前拉住了他，在离垢了然的目光中将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弯下腰温声道：“你们看，这个够吗？”
她将手展开，一枚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夜色浓郁虽不能完全看清宝石上是否有瑕疵，但灵衣不认为离垢拿出来的东西会差，也不认为对方会做亏本买卖。
为首之人接过那快跟自己手掌一样大的宝石，在其他族人的包围下发出一声声赞叹。
“你怎么会有珠宝？”灵衣起身轻声问离垢。
“狄西斯给的。”
“什么！那我怎么没有！你是男主，难道我就不是女主了吗？”灵衣表示愤怒以外还有点小伤心，狄西斯居然只关心离垢会不会饿死，即使她能理解或许是因为离垢贪吃。
“那兄弟那天喝醉了，我扛着他回去的，顺便要点辛苦费怎么了！”离垢振振有词地表示这是他应得的奖励。
“...”
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这听起来很不道德，但是这件事放在离垢身上，又好像很合理。
大概是看到灵衣充满无奈又明了的眼神，关月连忙跳了出来，对着离垢“指责”道：“离垢哥哥！你为什么老是惹灵姐姐生气！”
说罢，她轻轻环住灵衣的腰，在她怀里十分乖巧又十分嫌弃地看着他说：“不像我，我只会心疼灵姐姐。”
“...”
“...”
关月，你怎么变得跟离垢一样狗腿了，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灵衣表示很心痛，自己究竟是哪一步教错了，她寻思自己也没眨眼啊，这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好学不学，离垢的那一套全学了。
“离垢？还有个姓灵的？”
原本还在欣赏宝物的一行人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为首者眯了眯眼，在认真思考什么。
“你该不会叫什么灵衣吧！”
那人仿佛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突然尖锐叫道，带着其余人连连退了好几步。
“你们不能进这里，你们快出去！”
还没给他们一个解释，一行人便直接上手打算把他们推出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们快走吧，这里不允许你们来！”
“出去出去！”
“快出去！”
其余几个人也反应过来什么，上前努力将他们一起推出去。
虽然在他们的推搡下，灵衣跟离垢稳如泰山，脚下根本没有挪动一步，但灵衣直觉告诉自己此刻还是走为上计。
三人达成共识，一路小跑到念往生的路口才停下喘几口大气，不得不说他们刚才连滚带爬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
“小关月，你还能找到南柯族有关的信息吗？”灵衣扶着牌子缓缓坐下，一路奔波让她不由有些口干舌燥。
“除了之前所说的，还有一点就是南柯族跟未歇族曾经不合，两个族一碰上就会大打出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莫不是将我们认成未歇族的人了？”
离垢也顾不得脚下杂草丛生，也跟着坐了下来。
“不太可能。首先特征就不一样，其次，他们是听到了我们的名字后才赶我们走的。”
关月歪着小脑袋，仔细将刚才见到场景在脑海里像慢倍速放电影一般又过了一遍。
“有没有可能，又是那个黑衣人在背后捣鬼？”
灵衣摸了摸下巴，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不会的。”
关月回得很快，语气十分笃定。
灵衣抬眸望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话。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肯定，关月连忙解释道：“按照你们所说的那些在遇到我之前的经历，以及我的观察，我认为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应当是希望我们找到御神令的碎片的，既然碎片在念往生，那他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进入呢？这条路也是他指给我们的。”
闻言，离垢跟灵衣沉默地低下头沉思，明白她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从锦朝国到灯都开始，她就有所察觉，他们的行程似乎早已被人规划好了一样，他们一路上都是按照那人定好的路线去走，这让她本身就有一点不悦，可是也是在这时，灵衣突然抓住了一个她一直忽略的点——当初在盈雾之森的时候，为什么月羽一开始告诉他们要向南走？
他曾解释过是自己记错了，可是，当真如此吗？
灵衣余光偷偷瞟了关月一眼，见她还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思考着刚才的经历。
从盈雾之森往东后再往南走跟直接从盈雾之森往南走的区别只是抵达这片大陆的时间会差几天而已。
也就是路线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可是为什么要刻意让月羽引导他们直接向南走？
灵衣蓦然在心里设想出一种可能——对方似乎并不想让他们发现关月。
可是为什么？
关月能够与御神令产生共鸣，有她在，集齐碎片不是更快吗，如果黑衣人希望他们找到碎片的话，理应希望他们带上关月才对。但是从目前推测的结果来看，这好像有些矛盾。
灵衣晃了晃脑袋，这里面弯弯绕绕的让她着实有些头疼。
“现在怎么办。”
“他们这一族有什么关于宝藏的记载吗？他们看起来应该收了不少过路财，应该有什么金库用来藏宝贝吧，会不会御神令碎片也在里面？”
“对不起。我不知道。”关月沮丧地低下头，声如细蚊，“老实说，我觉得很奇怪，我脑海里的书并没有告诉我要什么过路费，没有告诉我他们这么贪财，也没有告诉我他们喜欢珠宝宝藏什么的，我看到的跟书里写得完全不一样，不知为何，我心里的书仿佛欺骗了我。”
关月盯着眼前的杂草被夜风吹偏了脑袋，并不敢抬头看他们。
“是我没用，帮不上忙。”
当初她请求灵衣他们将她带出神域是笃定自己的能力会有所用处，可如今看来，她似乎根本一点忙也没帮上。
“怎么会呢，小关月，即使你不是什么世界之书，没有那本书，你也是可以跟我们在一起的。”
灵衣连忙上前圈住了这缩成一小团的关月，耐心跟她说着心窝里的话。
“即使后悔带上我，也没有关系的，我能理解的。”
她在她怀里小声地说，音量小得风一吹就散。
“哪里哪里，都怪那本臭书，误导咱们小关月！”离垢连连爬了过来，对着空气一顿锤打，“什么误导人的破书，看我打打打！”
“...”
灵衣侧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离垢，但是看久了，不由地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看在他是努力想安抚关月的份上，她就不吐槽他了。
“小关月，你在难过吗？”
灵衣双手圈着这一小团，轻轻地晃了晃，半晌，才小心翼翼出声。
“不如，我们直接偷溜进去吧，见到碎片拿了就跑。既然被发现了，离垢哥哥说的，一巴掌一个。”
谁知怀中人缓缓抬头，坚定的眼神，语出惊人。
“？”灵衣表示很震惊，她不明白啊，她究竟是在哪一步教错了。
“？”离垢表示不理解，“首先！原话是一巴掌好几个！其次！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冲进去一巴掌一个的？”
听到意见没被采纳，怀中人再次低下头，那模样就像是一朵蔫了的花。
“...要不，”灵衣抽出一只手捂脸，显然也是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人十分羞愧，“要不咱们就试试吧。”
“...”离垢上前摇了摇灵衣的肩膀，连带着灵衣怀里的关月也跟着被晃了晃，“你清醒一点啊！你不要被迷昏了头啊！你这样跟沉迷美色的昏君有什么两样！”
闻言，怀里关月抬起小脑袋，绯红的眼眸映照月光，眸光微动，就像一只眼眶微红、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
对视了几秒，她便低下了头，继续将脑袋埋进灵衣怀里。
“偷溜就偷溜吧！”离垢站起身，一只手捂脸，“一巴掌一个就一巴掌一个吧，走吧。区区一群南柯屑人！”
离垢，你还记得刚才你自己说了什么吗？
灵衣扶额，但是看到怀中的小关月缓缓地抬起了头，眼里的失落渐渐退散，灵衣觉得还是挺值的。
只是没想到上了头的三人组刚进神域没多久就被集体包围。
“为什么这群人大半夜都不睡觉？”
随着离垢的一声咆哮，夜渐渐安静了下来。
于是，在进入目的地的第一天，以三人组被关进地牢里作为结尾。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不可以太上头，不然容易团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