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被惊得膝头一软,差点就依照指令就地跪下,风寻却及时扶住了她。
“主上无需理会。”他皱了皱眉道,“雪儿这家伙,又淘气了。”
“雪儿是谁?”安意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立即恍然大悟。只见一只雪白的大鹦鹉昂首挺胸地屹立在房梁之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自己。
“不长眼睛的孽畜!这可是继任的应国女王!”风寻板着脸训斥它道。
“哦——”雪儿发出一声怪叫,随即扑啦啦地扇动羽衣,像是一卷翻开的书册般滚落在地。
“雪儿该死,女王饶命!”
说完,它便往后一倒,舌头一伸,眼睛一闭,两腿直挺挺地朝天翘着,竟是在安意面前表演装死。
安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雪儿偷偷将眼睛睁开一道缝,见她并未发怒,这才颠颠地站了起来,垂着小脑袋道:
“鸾台纳言雪儿参见殿下。与殿下初次相见,不识殿下尊颜,还望殿下恕罪。”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安意微笑着说。
“雪儿谢殿下。殿下不仅长得美,心地也好。”雪儿抬起黑漆漆的爪子,朝安意人模人样地行了一个礼,“雪儿喜欢殿下,喜欢得不得了。”
安意再次忍俊不禁。风寻却没好气地道:
“你这油嘴滑舌的坏鸟,快去尚食局叫人送点吃食来。”
“遵命!”雪儿答应着,展开翅膀冲出了房间。
它一边飞,一边高声大叫,声音足矣穿透城墙:
“回来了,回来了,失踪的王女殿下回来了!”
只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很快,一大群宫人便呼啦啦地涌了进来,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原本宽敞的宫殿塞满了人,一时竟找不到可供落脚的地方。来得迟或品位低的宫人们便只能聚集在宫殿之外,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死心地向殿内窥视,只想一睹王女尊颜。
“吾王在此,还不速速拜见!”风寻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上空,威严无比。
顿时,宫殿内外的宫人们一同跪伏在地,齐声道:
“参见王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安意被这排山倒海的声势给镇住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道:
“大家都起来吧。”
“是!”宫人们纷纷站起。就在这时,安意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放眼望去,尽是珠翠云鬟,朱唇粉面。偶尔能见到一身戎装,不施粉黛的人,可她们依然顶着一张属于女性的脸。
——也就是说,抛开风寻不论,目之所及竟没有一个男人。
难怪这个国家会让女性继承王位。莫非,自己来到了女儿国?
“这里的男人都到哪去了?”安意不假思索地问。
刹那间,空气突然凝滞。几位女官战战兢兢地瞟了安意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就连风寻也在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安意正纳闷,站在正中央的那名绛衣女官便上前道:
“启禀殿下,微臣是司官台少监袁昭。微臣失职,未能提前做好准备,为殿下选拔贵人,还望殿下恕罪。日后,司官台定当采撷群芳,充实后宫,断不会教殿下枕冷衾寒。”
安意脸上顿时一热。看来,她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自己只是好奇为何这里见不到男人,可没说想要男人啊。这样一说,倒显得自己有多么欲求不满似的。
然而,袁昭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薄薄的嘴唇略略勾起:“殿下如若有意,微臣倒有个远方表侄愿荐枕席。此子年方二八,生得唇红齿白,玉骨冰肌,真真儿是位绝代佳人……”
“袁少监,够了。”风寻不满地扬起眉毛,“主上今日不是来听你说亲的。”
“微臣失言,还请神使大人莫要介怀。”袁昭连忙道歉,退回了人群。
风寻望了望安意,又扫了一眼面前的一众女官,叹了口气道:
“主上今日奔波劳累,不宜会面。你们先下去吧。”
“是。”
华服女子齐声应和,鱼贯而出。终于,环佩之声逐渐远去,整座房间又只剩下了安意和风寻两人。
“风寻,我刚才并不是那个意思……”安意有些难为情地辩解道:
“属下明白。”风寻温和地道,“主上是想了解,为何此处不见男子吧。”
“没错!”安意使劲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他最懂自己的心思。
“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男子的寿命要比女子短得多。”风寻道出了缘由。
“哦?”安意眼睛瞪大了一圈,“有多短?”
风寻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
“或许是跟这片土地相性不合,又或许是因为某种疾病……男子一旦接近三十岁就会日趋虚弱,很快死去。千百年来,从未有男子能迈过三十这个坎。”
“竟有此事。”安意若有所悟,“所以,男子的数量会更少。”
“主上英明。”风寻赞许地看了安意一眼,接着道,“寿命短,意味无法承担长期的工作。所以,男子的存在主要是为了延续后代。男子若是出身富贵,倒可以依仗母家锦衣玉食;若是出身小康,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就罢了;若是出身贫寒,便只能做些倚门卖笑的勾当;再不济,便是当小兵或做苦力,日子简直牛马不如。人们常说,前世造了孽,今生才会投胎为男子。”
风寻似乎在为他们感到遗憾,嘴角浮现出一抹薄薄的苦笑。
安意静静听着风寻的每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世界的弱势群体竟然是男人。
“在我之前待的那个世界,男子和女子的寿命倒是不相上下,只是,占上风的总是男人。男人不用生育,体力方面也有优势。我有时倒情愿自己是个男子。”这的确是她的真心话。毕竟,即便在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仍然任重道远。
然而,风寻却在安意的唇畔竖起食指。
“主上,您可万万不能让旁人听见这些话。主上身为王族,怎可将自己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王族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吗?”安意反驳道。本来,大家都是人,又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别呢?
哪知,风寻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族是神的后代,继承了凤皇的血统。因此拜凤皇所赐,王族的寿命无论男女都远超凡人,还能永葆青春,不受疾病滋扰。”
“哇!”安意又一次睁大了眼睛。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这样看来,自己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只不过……”风寻注视着安意,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安意道。
“长生并不意味永生。即便是王族,也终有一日会离开此岸,前往彼世……”风寻垂下双眸,语气中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说不定都是好几百年之后的事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见风寻神色黯然,安意出言劝慰。
然而,风寻的面色依旧凝重。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毕竟,王族的生命依旧是脆弱的。世间的刀枪剑戟,甚至于毒药暗器,同样会对王族造成伤害。从古至今,死于非命的王族并不在少数。”
“原来如此。”安意点了点头,道:“不过,不是还有你在吗?”
她相信风寻。只要有他在身旁,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
“是!”风寻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属下都会永远守护您!这是身为神使的职责和使命……”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炽热。一束光柱透过窗棂,恰好打在他的脸上,令他的神情平添了一份神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启禀殿下、神使大人。奴婢是尚食局的司膳莺儿。方才,雪儿大人叫奴婢来为殿下送点心。”
“进来吧。”风寻道。
“是。”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位头戴黄色绢花的女官捧着螺钿漆盒款款而来。她在安意面前跪下,揭开盒盖,将漆盒呈至头顶,满脸微笑地道:
“今日有幸得见殿下,还请殿下尝尝奴婢亲手做的茯苓绿豆玉兔糕。”
只见漆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溜兔子形状的糕点,身子是绵软的茯苓糕,眼睛则是蒸熟了的绿豆,背上还撒了一层雪末般的糖霜,看上去煞是可爱。旁边,是几碟精致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粳米粥。
安意见状,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可她刚向糕点伸出手,风寻便不知从哪里递来了一块毛巾:
“殿下,请先擦手。”
安意不由苦笑。她有些敷衍地用毛巾擦擦手,然后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糕点,咬上一口——
糕点入口即化,散发着草本植物的清香,只不过,似乎有股淡淡的怪味……
不想让莺儿灰心,安意还是勉为其难地咽了下去。
“主上,这玉兔糕可合您口味?”莺儿满眼期待地注视着安意。
安意点点头,正想要挤出一个微笑。
下一秒,她的腹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