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不过转瞬间。
众弟子们瞬间脸色大变,纷纷抽剑出鞘,把红衣少女团团围住。领头的弟子面色阴沉:“敢攻击明微宫的弟子,你找死。”
元锦书环顾包围着她的四个弟子,似笑非笑:“怎么,想打架?”
眼看局势不妙,搞不好这整座酒肆都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店小二不得不硬着头皮和稀泥:“不过就是一点小事,仙人们都消消气,大家有事好商量……”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激怒了那个领头弟子。只见他猛一甩头对店小二怒目而视,手上掐了个诀:“这里容得下你插嘴?!”
也不知他掐的是什么诀,店小二身躯猛地一颤,随即面露痛苦之色,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不久他就痛得满地打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锦书冷眼打量着那弟子,眸色微沉。
这弟子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店小二,面露满意之色。接着他慢悠悠地转身看向元锦书:“攻击明微宫弟子是重罪。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就搜魂伺候。”
说着他怠慢地踢了踢地上的店小二:“喂小子,你姓甚名谁啊?”
店小二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开始回答:“李……李田。”
这弟子笑了:“喏,这就是被搜魂的下场。”
搜魂是明微宫的独门法术,即用破心术强行审讯人之魂魄,跃过肉身直接对灵魂施以酷刑,被审讯的人无法抵抗、无法说谎,过程极其痛苦。
搜魂一般用在穷凶极恶的罪犯身上,这帮明微宫的人摸不清元锦书的底,就先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下手,妄图来个下马威。
只可惜他们运气不好,对上了元锦书。
放眼整个人间,元锦书的修为绝对能排进前五。即使她被姜离废了大半修为,揍这些小喽啰也是抬抬手的事。
元锦书嗤笑一声:“什么东西,也配知道我的名讳。”
下一瞬,本嵌进剑身的符纸金光大炽,领头弟子还未来得及动作,那符纸已经腾空飞起,挟着凌厉之风向他手腕掠去,带起一片血花。
元锦书笑眯眯道:“果然,外门就是一群废物。”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领头弟子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在他逐渐惊恐的目光中,那符纸再次转换目标向其他人飞掠而去。
而他那几位师弟们毫无招架之力,平日里练习的剑法此时就如纸糊的一般,被区区一张符纸逼得狼狈不堪。
——元锦书在须臾间便挑了他们的手筋。
在弟子们的哀嚎声中,她慢慢走向之前威胁她的领头弟子。
“我和你们没仇,奈何你们自己上门找打。”元锦书明明面带微笑,却显着说不出的瘆人寒意,“不过外门而已,竟敢如此嚣张跋扈,真以为进了明微宫就是那云上人了?”
领头弟子已经腿软得瘫在了地上。他怔怔盯着元锦书,和她眉心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鲜红印记:“心魔印……是你!!”
“我不穿弟子服,你们居然就认不出我这个师姐了。”元锦书居高临下地瞥着他,一脸嘲弄:“现在认出来了,怕不怕?”
弟子的牙齿直打颤,话都险些说不明白:“叛徒……你这个叛徒……自堕心魔,仙家之耻!!!”
元锦书笑了笑,抬腿就往这弟子心口狠狠踹了一脚,踹的他几欲吐血:“一介废物,哪来的胆子对我评头论足?”
她眉间的心魔印红光大盛。在一众倒地哀嚎的明微宫弟子间,元锦书云淡风轻地开口:“今日我废尔等一手,好让你们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下次别再招惹不该惹的人。”
她睫毛忽闪了一下,嘴角笑意不变:“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心善,还留你们一命。”
说罢,她便把这几个碍眼的全部从二楼扔了下去。
店小二已经清醒过来,近距离观看了这场压倒性的战斗,知道这红衣少女的厉害,忙不迭地跪下磕头:“谢谢女侠!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元锦书扫了他一眼:“举手之劳,不要乱叫。”说罢她一提裙摆,踩上窗框就要翻窗而去。
店小二忙喊住她:“敢问姑娘芳名?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相报!”
红衣少女还踩着窗框,闻言回头一扬眉。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眉心鲜红的心魔印也尚未退去,一派张扬肆意。
“元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的锦书。”
正午时分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元锦书下意识眯起眼睛,抬手遮了一下。
她沿街缓缓走着,对周边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了弱水镇,行至弱水边。
元锦书在岸边停住,微微弯腰,凝眸看向自己的水中倒影。
一袭红衣,眉如远山,眼若桃花,称得上人间绝色。
偏偏眉心一点心魔印。
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心魔印,指腹轻轻摩擦着这道印记。倏地她弓起五指,发了狠似的想把这印子从额头上抠下来。
然而无力的右手又将她拽回现实。
右手筋脉已断,别说提剑,稍稍用点力右手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想她原来也是明微宫最耀眼的双星之一,一剑荡平一魔窟的剑道天才,如今却被夺了剑挑了手筋,像一缕孤魂一样在人间游荡。
这一切,都要拜她那好师兄所赐。
姜离,明微宫首徒,双星里的另外一颗。容颜极俊,天资极佳,下任掌门的最佳人选。无数师妹们倾心于他,他却一直没有道侣。
——因为姜离修的是无情道,断情绝爱。
元锦书五岁入门,不久后他们的师尊就闭关了。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元锦书是姜离一手带大的。
衣食起居是他照顾的,符文剑法是他手把手教的。姜离其实没比元锦书大几岁,但从小性格沉稳,比性情跳脱乖张的元锦书不知好了多少。
他们从小形影不离,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姜离在无情道上走得越来越远。
远到他在发现元锦书中心魔后,毫不犹豫地废了她修为,挑了她的右手手筋,还用代掌门之权将她赶出师门,根本不听元锦书的解释。
临下山前,元锦书恨恨盯着姜离,咬牙切齿道:“下次再见,我必亲手折了你的剑。”
下次再见……这天地何其广阔,她这一下山,怕是再不能相见了。
元锦书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突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阵草木窸窣声。元锦书立刻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警觉回头。
只见她身后三丈左右的地方站着位玄衣少年,见她回头,踏出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少年实在有副好皮囊。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简直像个玉雕的人儿。一双凤眸顾盼神飞,望向元锦书时隐隐带着惊诧。
他好看到了凤毛麟角的程度,元锦书都被晃了下眼。但她转瞬间就回过神,视线缓缓下移,定在了玄衣少年绣有银线云纹的腰带上。
他是明微宫的人。
银线云纹是明微宫专有的饰案,内外门通用,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元锦书与明微宫一刀两断,刚下山就把自己的弟子服扔了。
今天什么运气,怎么总是撞上明微宫的人,晦气。
元锦书负手而立,背在身后的手从袖口里抽出张符纸,面色仍是波澜不惊。玄衣少年眨眨眼,继续上前:“我……”
元锦书迅速拍出手里的三昧真火符,符咒在半空中放大,随即向少年压去。
玄衣少年瞪大眼,忙不迭躲开这道符咒:“喂,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啊?”
你要偷袭我,我不打你打谁。元锦书心里翻了个白眼,袖口一抖,三张符纸排列在身前。
玄衣少年扬眉:“你一介弱女子,跟我打架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一张符纸向少年拍去,被他再次闪身躲过。然而这符咒就只是个饵,元锦书已经闪身到了少年身后,对着他的膝窝狠狠踹了一脚,同时将少年的双臂反别到身后。
毕竟是明微宫原二弟子,修为没了大半,身手依然在。少年跪在地上,元锦书空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
玄衣少年有些吃痛:“喂,你别太过分,不然我可要动真格了!”说着,他背在身后的手颤颤巍巍地开始努力掐诀。
元锦书只觉得好笑。她一打眼便看出这少年修为低微,所以没有下狠手,不然他哪能躲过她的符?
她三两下点穴封住了少年的灵力:“现在呢,服不服?”
玄衣少年面色僵硬,不说话了。
元锦书扬起眉毛:“你是明微宫的人。这么鬼鬼祟祟的,想偷袭我?”
玄衣少年倒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会不挣扎了,乖乖地仰着脸,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元锦书:“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路过此地。”
他眨了下眼:“我叫梅知白。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明微宫的?”
这少年被元锦书捏着下巴,也不耽误他好奇地问问题。他眼神清澈,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元锦书眯眼:“你不知道我是谁?”
她下手狠,梅知白两颊的肉被捏住,嘴唇嘟起来,说话时都有些含糊:“我为什么会认得你?……话说为什么你眉心有道红印?”
元锦书冷笑一声。她被姜离赶出师门的时候在场的人可不少,明微宫上下所有弟子都知道她走火入魔了,是仙家的叛徒,大逆不道。这梅知白装什么装?
她正待发话,余光中瞥见天上乌压压御剑飞来一群人。
元锦书心下一紧——难道姜离反应过来,觉得废了她还不够保险,要将她赶尽杀绝?
元锦书这边还未动,另一边梅知白已经开始挣扎起来:“追兵来了!我真没有想偷袭你,姐姐你先放开我!”
元锦书没顾上纠结他的称呼:“……那些人,是来找你的?”
梅知白瞪了她一眼:“没时间了,你快放开我!”
他这么一说,变相坐实了元锦书的猜测。如果他比元锦书更早下山,不知道她的事也说得通。
元锦书刚把几个外门弟子揍了一顿,这会也不方便见这些明微宫的人。她放开梅知白,从袖中抽出隐形符,符纸微光一闪,藏起了二人的行踪。
明微宫的人御剑在头顶上盘旋了片刻,没见着人影,便调转方向离开了。
梅知白盯着元锦书手里的符咒,嘴唇微张:“好厉害的符咒……你到底是谁?”
虽然梅知白一直在问问题,但元锦书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反问:“我还没问你呢,你干了什么,被一帮子剑修追杀?”
梅知白一下子就被她带偏了,眸子四处乱瞄:“啊,没干什么啊……”
元锦书诈他:“哦,那我现在就大喊一声把他们招回来。问他们想必会更容易得到答案。”
梅知白一激灵,一把拉住元锦书的袖子:“不要!”
元锦书突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她挑眉,似笑非笑:“那你就自己告诉我。”
梅知白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丧气道:“不行,我不能说。”
那群剑修早就飞远了,元锦书也不可能真的主动叫住明微宫的人。这梅知白看着面生,估计是外门弟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她对明微宫的破事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梅知白真的不想说她也没必要刨根问底。于是她把袖子从梅知白手里扯了出来,转身就走。
“哎等等!”梅知白在她身后喊道,“姐姐你等一下!”
他的声音如清泉流过山间,澄澈而清冽。元锦书顿了顿,回过身来:“还有何事?”
玄衣少年迎风而立,衣袂翩跹,目光坦诚而清澈:“那个……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