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一刻钟不到便脚步匆匆从禅房里走出,只是脸上并没有半分喜色。
“怎么了?是皇叔他……”段容手里端着热汤,本是想送进去,没想到在门口差点和脸色难看的梁悦撞上。
“皇叔没事。”梁悦接过段容手上的东西,“今晚我们可能要在寺中休息,这里有特意留下的别院,我让小七带你过去。”
段容今日也是忙碌了一下午,眼底可见倦色。
“本来我是想带你出来散心,不曾想遇上这些事。”梁悦略带歉意,她也没想到能只是出来散散心,还能遇上这麻烦事。
“您才是辛苦了。”段容没有拒绝梁悦的安排,叮嘱梁悦也要早点休息后,跟着小七离开。
看着段容离开的背影,梁悦端起托盘里已经有些微凉意的汤汁,一口干了大半。
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等了多久,汤都已经凉了。
呼吸一口夜间的寒气,梁悦迈开脚步去往段容相反的方向。
她还要带人去后山再搜寻一遍,事关蛮人,必须谨慎。
*
在菩提寺一住就是五日。
段容每日拜拜佛,吃吃斋饭,早上探望皇叔,下午去花海赏花,过得是不亦乐乎。
“王君,帝卿请您过去。”这天,段容小睡起来,正准备带着冬华去花海,却有帝卿身边的人来请。
这人段容有些眼熟,好像确实在帝卿的门口见过,他不疑有他,便跟了上去。
“皇叔他是有什么事情吗?”段容试探着问。
“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不好揣测。”那人看似恭敬,但段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就快些去吧。”段容跟着那人,手却在背后冲着冬华比划了几个手势,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打开了香囊。
他的存货所剩不多,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去后山看看。
随着那人越走越远,段容发现他要带自己去的地方正好就是后山——菩提寺的后山平日游人不算多,近来因为官兵搜山更是寥寥无几。
那人或许本意是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却不想这也正巧合了段容的意。
“我们还要走多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段容停下脚步,“皇叔身体还没好,怎么会到后山来?”
“当然是送你去见他啊。”那人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扭曲,下一刻就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直扑段容。
段容早有防备,在那人转身时右手一扬,然后蹲下身,躲过这一波。
那人没能第一时间得手,回身又是一刺。
段容虽然有心,但他到底是从来没有练过的男子,在躲避中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他倒地后顺势一滚,借机再躲开一次攻击。
面对那人不依不饶的进攻,段容躲闪得十分狼狈,在尽力躲了七八招后,段容一个不注意踩到小坑。
“嘶——”他脚腕上传来一阵刺痛,应该是扭了脚腕。
“我看你怎么跑!”那人面目狰狞,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看向段容,“你就乖乖认了吧,谁让你要坏了主子的好事。”
虽然不知道这位“主子”是谁,但段容可不想为这听上去就不靠谱的理由而献祭掉自己。
“贤王,救我!”段容超那人身后喊到。
“你可不要骗——”那人话还没说完,一道巨力从身后传来,将他压倒在地。
“我家王君从不骗人,你怎么就不信呢。”小七将人压制住,而后冬华急匆匆去将段容扶起来。
“王君受伤了!”冬华听见段容的吸气声,还不等段容开口,立马喊到。
梁悦没想到自己收到冬华的报信后带人一路赶来,竟然还是让段容受伤了。
“还好吗?”梁悦将段容抱起来,“是脚扭伤了?”
“嗯。”段容下意识有些抗拒这样亲密的举动,但还不等他动作,就想起这人已经是自己的妻主。
他是应该“依靠”她的。
梁悦把人一路抱回了别院,她去寻段容的时候,就已经叫了御医在别院门口等着。
“都进来。”梁悦看着站在门口发愣的两名御医,第一次觉得她们这么没有眼力见。
“好的,好的,贤王莫急。”御医擦擦额头,明明是在冷风中等了不少时间,他却出来一头冷汗。
梁悦将段容放在床上,在一旁盯着御医给他看伤。
在看见段容忍痛的表情后,一再提醒御医动作轻点。
确定段容的脚伤没有大碍,两名御医这才在心里吐出一口气,“王君只是扭伤,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是药三分毒,这里有两张药膳方子,用食补最为温和。”
“好。”梁悦亲自接过方子,看过一遍之后才将其递给小七,“收好,回府后就送去厨房,明天开始照着做。”
小七偷看一眼梁悦的脸色,低低应一声将方子收好。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她能感觉到,主子一定是生气了。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吗?”段容也感觉到了房间里明显低滞的气氛,他身后拉住了梁悦的衣袖,“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梁悦感觉到衣角被人轻轻扯两下,低下头听完段容的问题,“下午就回去,皇叔中午就已经提前走了。”
菩提寺是清净之地,还不沾染荤腥,要不是之前皇叔行动不便,恐怕根本不会在这里多留一天。
段容上午见过皇叔,知道他是大好了,“好,那我们下午就回家。”
“嗯。”梁悦似乎是被哄好了,嘴角上扬了一点点距离,“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下东西。”
段容松开手,目送梁悦离开。
而踏出房间的梁悦,一个眼刀甩向小七,“带路。”
小七默不作声指了个方向,“在那边的地牢里。”
这菩提寺建立于三百年前,最初便是为了镇压冤魂——在菩提寺的地下,有一座庞大的地牢,是前朝留下的,里面埋葬了数不清的冤魂。
有这现成的,关押人的地方,小七自然是吧人直接送进去。
梁悦对地牢并不熟悉,好在有小七一路指引,最后在地牢里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人。
“贤王,刚刚小的审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地牢里的人看见梁悦,讪笑着凑过来,“不过我们请长帝卿身边的人确认过了,这人确实是帝卿府上的下人,不过是上个月刚来的。”
梁悦有些印象,上个月皇叔府上出了个小管事监守自盗的案子,皇叔大刀阔斧整顿了府里的人,顺便补充了人手。
这人应该是那时候混进去的。
梁悦隔着牢门看向里头被捆起来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贤王君?”
那个人平静地躺在稻草上,紧闭着双眼,听见梁悦的声音时手指微动。
他在装死,拒绝一起交流。
“找机会把人带回京城。”梁悦没有多的时间和这个人纠缠,只交代一句,就去了这几天休息的地方。
这几天为了寻找蛮人的踪迹,梁悦几乎每天只睡不到一个时辰,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简陋的书房。
书桌上堆着凌乱的杂物,上头有不少属于机密,只能梁悦自己领着小七收拾。
等书房里的所有东西都装箱完毕,段容正好午睡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被梁悦抱上马车,等马车启动了,才发现车内还有个人。
“你怎么、怎么在我马上上。”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下意识就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另一辆马车上都装满了杂物。”梁悦的解释勉强算是合理的。
如果不看她手里已经半天没有翻页的书册。
段容点点头,喝过一杯茶水后总算是醒了神。
梁悦扶着段容做起来,又拿被子垫在他身后,“有个事情,我得和你商量一下。”
“是什么事情?”段容心里一紧,难道是他这几天的动作太放肆,被梁悦发现了?
“是关于你我二人的事情。”梁悦在段容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纸条,“这是慧心尼姑为我们算的日子,一共就三个,你看你喜欢哪个?”
虽说梁悦更偏向年后那个,但这件事到底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是要和段容商量着来才是。
段容的视线在三个日子上一扫而过,而后明了过来。
根本没得选。
“都听妻主的。”段容将纸条放下,“反正在扬州我们已经拜过堂,我已经与你成果亲了。”
“那太简陋了。”梁悦不认同段容的话,“你当初选择跟我走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把你当做我的夫郎,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我自然是要八抬大轿迎娶你。”
段容心里又甜又涩,“我当然是相信妻主的。”
不管怎么说,是梁悦将他带出了扬州,不管未来他们会怎样,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愿意相信梁悦的真心。
毕竟梁悦愿意为了一纸婚约,从京城寻去扬州,就足以说明她的人品。
有过上辈子的经历,段容此生已不求心意相通,只要梁悦能够与他相敬如宾,他就已经满足了。
“那你可有喜欢的物件?我记得府库里还有不少好东西,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看看。”梁悦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对段容的冷落,是该补偿他的。
段容不知道梁悦所想,但妻主“给”的,他当然不会拒绝。
这些东西他也不动,若是以后梁悦心思有变,他就全部折成银子,以供他来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