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昭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每当眼前幻觉中那似乎是被鲜血染成的花朵出现些许变化,她都屏息凝神细细地观察。
一朵一朵鲜红的花,在她的眼前慢慢地盛开,她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每一朵花。
这一切看似很简单,其实都蕴含着一些玄机。
“啊!”
突然许昭昭的脚下踩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突然身后有个“人”扶了她一下。
她站稳身子,抬起头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一张惨白却格外美艳的脸从一片混沌中出现。
那个男人的桃花眼微动,似乎在看许昭昭,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许昭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男人的脸变得幽怨,裙摆微微一晃就移动到许昭昭的面前,四目相对,许昭昭移开了目光。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颗宝石,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许昭昭的脸庞。
"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看我?我不美吗?"他冰凉的手指勾住许昭昭的下巴,强迫许昭昭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变成了一轮漩涡,想要将许昭昭的灵魂吸进去。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似是魔咒。
许昭昭只觉得脑袋发晕,全身软弱无力,好像一碰就要倒下去。
他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边,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他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迷茫而悲伤。
"你是我最爱的人......你怎么可以不爱我......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爱我......"最后一句他开始嘶吼,桃花眼里不再是多情的春水而是盛满了怒意。
许昭昭突然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特别是生气时候的样子。
“沈一一!”
在男人的手放到许昭昭脖子上想要用力的时候,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一瞬间想起了那香味和眼睛在哪里曾经见过。
她立刻一声暴喝。
沈一一反应也非常快,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银针一下子脱手快速射向许昭昭内关、人中、百会三穴。
穴位的刺激让她彻底从幻觉中挣脱出来。
许昭昭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尸堆的旁边。
好多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巨大的坑里,蛆虫和刚刚长成的苍蝇不断地盘旋,那一股恶臭差点让许昭昭都吐了出来。
几乎所有的尸体都面目全非了,腐烂的尸体个个触目惊心,无法辨认生前的模样。许昭昭并不是专业的法医,没办法上手验尸,只能通过附着在尸体上的蝇虫来进行推断。
苍蝇生长有几个阶段,从蛆再到蛹,最后留下空壳后变成苍蝇,这阶段大约有20天左右。
乱葬岗的尸体太多了,难保不会有苍蝇和幼虫,从一个尸体上生长出后又跑到另一个尸体上,但是口腔内部和伤口处的幼虫,多半可以作为判断死亡时间的依据之一。
自从许昭昭挣脱了幻觉,本来靡丽但不难闻的香味逐渐变的刺鼻,让许昭昭一边仔细观察尸体的表现,一边一阵阵的反胃。
她根本没有办法从香味的浓淡来判断方位。
等她把南边的这一圈都看了一遍后,终于锁定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肿胀的脸上表情却没有非常狰狞,双手处也有许多茧子,身材也在一般男性尸体中属于较高的,重要的是他身体上蠕动的幼虫长仅十几毫米,正是苍蝇幼虫在三四天后可以达到的生长阶段。
许昭昭蹲下,小心翼翼挪到尸体的身边。
定一个尸体的尸臭味比其他的尸体要淡了许多。
一切她都想明白了。
她在检查沈主夫的事情的时候,也曾觉得尸体臭味浅,甚至没有盖过香囊的香味,与这具尸体的情况神奇地吻合。
而她前面在幻觉中看到的男人,就是沈主夫年轻时候的想象,那双桃花眼盛满怒气的样子正是她潜意识里通过沈念释的眼睛模拟出来的。
沈主夫的尸体没有那么香,所以许昭昭一开始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她的潜意识却一直记得最深处的细节。
等等?
香囊?
沈主夫的身体上没有香囊!
许昭昭第一时间直觉,那个香囊应该是被小厮春水带走了。
一个正常的仆人看见两个主子全都死于非命,不应该立刻害怕地离开惊惧地逃跑吗?为什么还会进去摸走了主子的香囊。
是沈念白怕事情败露,让自己的小厮去取走证物?
不对,在沈念白的心中自己真的不是伤害沈主夫的凶手,自己在香料上的手脚,也根本不会置他于死地,不会多此一举让他的仆人去取走香囊。
那这个人取走了香囊是为什么?他到底受雇于谁?这个香囊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许昭昭抽出帕子,顶着扑面而来的恶臭和怪异的香气,在小厮的袖子中翻找了一下。
一个小巧玲珑的香囊被她用帕子包裹了住,是一件上等的布料,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香囊的系带上还挂着几枚铃铛,看上去便质地不俗却表面微微褪色。
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样。
许昭昭哼皱眉,转头红着耳根问沈一一要了他的帕子。
两层帕子厚厚地把它包裹起来,确定里面的香味和可能存在的有毒物质,不会伤到自己,她才把它揣进了怀里。
沈一一对于能离开这里,真是太高兴了,搂着她的腰以极快的速度往调香殷师傅家里赶。
殷师傅又又又被打扰了,差点一巴掌拍在许昭昭的脑袋上。
一阵风吹过,殷师傅的鼻子动了动,突然目光严肃了起来,一把把两人扯进了院子里,又觉得不够把两人直接推进内室。
“小丫头,你说实话,你到底接触什么东西了?”
许昭昭脸色不变,慢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掏了掏。
殷师傅立刻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做势要防卫。
“我并没有想要对你进攻,如果你那个茶杯今天砸在了我的头上,可不算正当防卫。”许昭昭这会儿还有闲心跟她普法呢?
殷师傅并没有因为那东西的影响而性情大变,但是心中的那提着的那一口气也没有松下来。
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许昭昭把包着香囊的鼓包从袖子里拿出来后,殷师傅腿软差点坐在地上,还是许昭昭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
殷师傅站稳后立刻从床头拿出了一粒解毒丸服下。
“这是什么东西?”许昭昭越发确定殷师傅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甚至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沈念白或许真的是被冤枉的,他的配方导致的毒性根本不足以让沈主夫猝死,是小厮春水又或者是别人在那香囊里加了别的东西。
许昭昭一定要找出背后之人。
“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殷师傅面色复杂,眸光闪动了几次,反问。
“这是沈主夫的香囊,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沈念白小厮的尸体上。”
许昭昭一边观察殷师傅的神色,一边向她讲述了一下沈念白三重香料做成的局。
殷师傅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香囊。
许昭昭先前已经感受过幻觉的冲击,也知道如何破解幻觉,沈一一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香囊。
可是作为暗卫,他从来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资格表达自己的不舒服,就站在一旁,努力克制着自己,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滚烫起来,牙关都咬出了血。
还是许昭昭发现了他的不适,让他去门外守着。
沈一一忍不住侧目看了看她。
少女无论在何种场合都淡定无比,好像天下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明明是那样一个运筹帷幄的奇女子,却并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
她能俯首去翻找尸体,能对他这个被培养出来的机器说“请”,能关注他——他这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不舒服。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天底下出不了两个许昭昭。
沈一一第一次改变了对许昭昭的排斥和抵触。原来许昭昭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说的话是真的,她并没有瞧不起男子。
殷师傅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后,打开了那个布包,打开后更加强烈的气味扑鼻而来,许昭昭忍不住皱了皱眉。
殷师傅的脸色更沉了。
“为什么我们闻到这个气味之后会看到大红色的花的幻觉。”许昭昭完全没有想隐藏自己曾被香味迷惑的不堪往事。
“只有花?”殷师傅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知道这香味的事情,但是见到许昭昭并没有服药也能直面着香味的诱惑,现在更是说,只见到花没有见到男子,让她不由得心生怀疑下意识地问得出来。
许昭昭微微勾唇。
“还有一个男子。”她想了想又加了几句话。“一个很美的男子。”
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到她是真的如此认为,她的眼中只有欣赏,没有任何一丝旖旎。
“这里面被加了一种特殊的香料,这香调制方法和配方非常复杂,我并不清楚,我也只是曾经见识过一起被这个所伤害的案例。”
“抱歉,我并帮不上你,这个一旦贴身超过一天,无解。”
“而且死后身体会发出异香,香味越来越多的人过来,让他们在幻觉中看到最美的人。”
如果是在亲眼看到幻觉之前,许昭昭并不认为世界上会有如此天方夜谭的香料,仅仅靠一个香味,就能让所有闻到的人都产生同样的幻觉。
但事实就是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了。
“这香料如此特殊,是何势力所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