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是非

    ***

    华尼托如果能听到迈尔伯特的心声大概会告诉他,她不止一次得发现说真话反没有人信了。

    可是她没有听到,也才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她在闲来无事的等待时入梦,走过了哥谭的大街小巷,进了医大的办公室也去了游乐园,光顾了中心公园拐角的早餐车,也去了布鲁斯最喜欢的餐厅。当带着法国口音的侍者抱了一个玩具熊放到她对座的空位说是陪她,明知是梦,她竟也有一瞬的鼻酸。从前总是一个人所以毫无知觉,当习惯了陪伴、选择了分离、再回到曾属于两个人的记忆,才明白什么叫形单影只。

    他们总说她记性好。这话不假,可记性再好的人,时间久了,总也有些遗忘。她桩桩件件都记得,因为她见缝插针得在回忆。尽管记得没什么了不得,忘掉谈不上多遗憾,可总不想忘。从前她以为那叫谨慎,怕一个细节被人扣出漏洞露了破绽,很久之后她反应过来那叫不舍。

    她给自己设了摇铃——每次入梦前她都会这样做。这是套警戒措施,以防造梦的人在梦里迷失。预制的信号或声音会提醒入梦的人区分梦境和现实。她很少有需要借助铃音清醒的时候,她能在自己制定的上限时间之前醒来。可是今天,不知道是贝鲁西斯还是往事太让人专心,以至于她是被铃声吵醒的。

    华尼托揉了揉额角。并不刺耳的摇铃音对于过分沉醉的人,原来也如惊天雷鸣。她之所以选择摇铃声,因为从前新课调的换班用得就是这种手摇铃。先下职的父亲或者母亲会牵着小小的她的手,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等待另一方的下职。摇铃声是宣告她并不热衷的小游戏的结束音,每当这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总会迫不及待扔下对她没有挑战的积木,冲到限制区的铁门前,等待父亲或者母亲的出现。碰上父母上都忙的时候,会有所里的叔叔阿姨陪她,给她唱歌给她甜食。她不怎么碰那些,但不能改变的是那是她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新课调后勤处的阿姨闲聊时告诉她,所里选择这轻巧的摇铃就是怕别些刺耳的声响会让沉浸实验的研究员受刺激。或许吧。当初的她并没多上心,直到生离死别的那一夜,这种柔和的铃声一遍遍在广播里循环直到广播被炸毁,她想那果然是骗小孩的话——这摇铃不只是交接铃也是警示铃——再清脆的东西也能很刺耳,要是心境变了。

    ***

    华尼托洗了一把冷水脸,将披肩的发低束起。从办公桌上随意拣了个文件夹抱在怀里,掐着点去开例会。她给自己订了摇铃闹钟,为的正是不在这例会迟到。

    例会没有多少惊喜,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迈尔伯特汇报了被免职的赤道基地总负责人,并直言是他向华尼托提议罢免的,后者非常慎重得在评估直到这天午后才给了他准信。这说法落在华尼托的反对者眼里不怎么讨喜,但他一口咬定,他们也没什么发挥空间。先斩后奏自然也引起了另一部分人的不满,阴阳怪气他们仗着位高权重,旁人无法及时干涉。迈尔伯特的作风在迪恩辞世后犀利得愈发不加掩饰,公然反问:“那要不要把我的位置让给你做?”挑衅的人不敢硬刚,只好忍气吞声。

    赤道的总负责人经表决,没什么意外得置换成了迈尔伯特的势力。他磨拳霍霍,华尼托却始终兴致缺缺,一些预备看好戏的与会者难免失望。

    华尼托装模作样翻过未记一字的笔记,抬腕时滑落的西服袖口和没扣紧的衬衣袖摆下有一截绷带晃过,邻座的迈尔伯特看得仔细。他抬眼去看上首的玛尔斯,对方神色淡淡垂着眼,没有看这边也就没留意到这个细节。

    不该是这样,他心说。真心在意的人会克制不了关注对方,而他们之间若没有超出合作至上的羁绊,也不该相安无事到今天。

    没有人料到会议的爆点会始于原迪恩派克的下属怯生生的发言。承运振金一直是各个派系分摊的任务。按实验淡季旺季用量不同,或按季度转运或按月度。近来数个项目的告捷意味着振金旺季的开始,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的车队在上周相继完成交付,而迪恩派克的车队由于负责人——也即迪恩本人——分身乏术,进度稍微慢了些。意外始于迪恩之死。

    迪恩死后的暗查来势太过猛烈,这条没太妥善处理的运输线被人摸到了踪迹,差一点点暴露。迪恩的前团队紧赶慢赶才有惊无险用假车队吸引住视线,货物换了包装混在别的运输车里转移到了临时点。原计划是小规模分批从临时点转出。这新计划本不该出错,巧就巧在特拉维斯高调得作死恰在同时。因为特拉维斯一事重新调动的、对振金的高度关注,让人注意到了这个频繁出入的临时点。

    对方打的一定是不打草惊蛇、钓大鱼的策略,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官方势力在临时点附近出没,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点一定被盯上了。

    “说了半天,你们的临时点到底设在了哪儿?”朗姆洛不耐烦得转着水笔,他没由来的烦躁,这通常不是什么好迹象。

    发言人战战兢兢得看了朗姆洛一眼,咽了咽口水,用比先前更低的声音回答:“……哥谭近郊。”

    朗姆洛脱口而出骂了一声“干”。无聊翻着笔记本的华尼托和垂眼玩着自己手指的玛尔斯,同时停下手里无意义的动作,下意识向对方投去飞快的一瞥。那是写满警惕和恼怒的眼神。一直观察着他们的迈尔伯特肯定得在内心定论。

    这位发言人也察觉了气压的瞬间低迷,硬着头皮找补道:“我们原以为哥谭的混乱会是最好的幌子。坐落在和纳罗斯岛背道而驰的近郊,远离哥谭城镇的临时点应当最大概率得规避偶遇蝙蝠侠的风险,而这个依傍’地下走廊’的近郊村落又是最便捷的运输线。事实上,在特拉维斯事件之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偏僻又宁静的角落过分频繁的人员出没。”

    “但是现在他们留意到了。”玛尔斯打断了这位发言人的辩解。他的语气非常平和,甚至不及朗姆洛严厉,却仍叫直对上他视线的发言人打了个寒颤。不只是他,在座的不少人都感到了汗毛倒立的清醒。

    这不怪他们,玛尔斯的风格越是平和便越是认真。他真正动怒的时候都不怎么说重话。九头蛇里有一句谚语,叫“不怕玛尔斯刁钻,就怕玛尔斯不刁钻”。说的是不要害怕玛尔斯的诘问,那证明他还心情不错,有闲情陪你过家家;最怕就是玛尔斯平铺直叙,那意味着在他眼里你已酿成大错。他的陈述不单单是陈述事实,也是陈述你的罪名。

    玛尔斯刚接受的时候不少人吃过这亏,到了今天大概不会再有人有什么误解了。

    发言人被吓得牙齿都在打架,但他也深知他不能不解释。不解释的话,可能就真交代在这了。“也许注意到我们的并不是蝙蝠侠?”

    “你是觉得连警局和稀有物质管理所的那帮饭桶都察觉得到的事情,蝙蝠侠会毫无感知吗?”回应他的不是玛尔斯,是朗姆洛,“或者说你意指的’其他人’可能是神盾局?不要这么看着我。怎么?你完全没考虑过神盾局的介入吗?这倒很是有趣。你提到了’地下走廊’,这是条连接哥谭和纽约、非水路的运输线,对吧。你难道觉得这条在小丑手里发扬光大、可能建成于小丑出名之前、连你都知道的运输线,哥谭和纽约两边会没有一双眼睛盯着?”

    “可是……我们听说,先前也有别的团队用过这条线路,就以为……”他在各方的虎视眈眈下,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消了音。

    ***

    “那你可能听茬了。有记录的、最后一例逼近哥谭的运输记录,是从5号州际公路逼近311国道岔口的休息站,距离哥谭不足四小时车程的荒外,消失的供应商的驾驶员。”华尼托用笔帽敲了敲笔记本,并重复道,“消失的。他甚至没有靠近哥谭。”

    连四小时车程外都逃不开蝙蝠侠的眼线,谁又会犯这傻去接近哥谭。

    但华尼托没有说的、她和玛尔斯都知晓的另一个事实是,对付特拉维斯和威慑该工业影子团队的时候,他们曾故意雇佣该工业的操作和物流员,载着待转移的振金余料和边角料去走那条“地下走廊”。那些人和卡车在当时没有意外,到了今日应该差不多落网了。这是高保密的特殊行动,没有任何纸质记录,甚至迈尔伯特都未必知情,这个迪恩的旧部自然没有可能获知。

    “这……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眼见着发言人就要语无伦次,朗姆洛比了个手势,立时有安保将他带离席。被拖走的发言人因为恐慌而大呼小叫,但很快被安保扯下领带团进嘴里堵住了他的乱呼。发言人被请出会议室后,阿里克谢和洛吉克也紧跟着离开。

    “是不是故意的,审一审总会知道的。总没有听信信口胡掐的道理。”朗姆洛看似“好心”得解释两位情报专员离席的原由,其实大可不必,一些资历浅的都被吓到发抖。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发问的是华尼托。她目光所指是发言人空位右方、使劲埋头的短发女生。她可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他们一直知道她是迪恩的人。就好比他们一直知道那个发言人近期才和女生告白了一样。九头蛇的世界不存在秘密。

    “三……三天前。”也许是男友被带走的画面过于震慑,也许是被华尼托几乎指名的现实让她认清逃无可逃,女生没有让大家等她太久,“察觉到被人盯上之后,我们就不敢动作了,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尾,就一直拖着……”

    她鼓足勇气抬头直面华尼托,却被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吓得立刻又垂下了头。华尼托身边的迈尔伯特轻笑出声,也不知在笑女生还是华尼托。华尼托没有搭理,忙着和玛尔斯又换了个眼神。

    三天。太久了。不能再拖了。

    留意到华尼托和玛尔斯隐约担忧的,还有朗姆洛:“我去走一趟吧。就今晚。立刻。”他说他去,只字不提带队。在被神盾局抑或蝙蝠侠,或者运气好些两者同时盯上的局面下,带队是去送人头。这种时候只能让最有能力和资历的冒险,这样还有些回本的可能。

    “要快,但也急不得。”玛尔斯一锤定音,“你留下,其他人散会。”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