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本心

    ***

    这一回布鲁斯倒是没说什么,斯塔克却先发了话:“你倒是取了所需,独与企鹅人沆瀣一气搅浑水时,可曾想过这将哥谭于何境地?权势,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势,不正是肆无忌惮的暴行最妥帖的托辞?这张知情人手里聊胜于无的精细玩物,在蒙蔽的外人眼中是重于性命的前程。”

    “既入了这局便要有这胆。我将它转赠予你,你可敢收?”华尼托收了机括,盔甲又瘫回卡牌服帖收在掌中。她作势向托尼递出,后者无意识逼退引得她嗤笑,“倒也是个惜命的。你也不必刻意挑拨,罗马牌的风言风语是罗马人亲手放的。墙倒众人推,他做那谣言也不过是想为亲信挣些逃命时间。”

    “既教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必那逃命时间终究是没讨来。”娜塔莎也加入了议论。口气是明晃晃的揶揄。

    “倒也不全然。至少在他有眼看的日子,那些人多喘了口气。”

    “多挣了几天活命时间,却还是难逃被清算的命。九头蛇容得下旧人不过是事不关己,可新王容不下。朝不保夕的日子,你看,过得有什么意义?”

    她说得那样直白,华尼托这种人又怎听不懂劝降的味道。她答得不冷不热:“这本是刀尖舔血的活计。”

    ***

    “企鹅人并不大方,哥谭也从没有分享的美德,你又是如何知晓得这样清晰?”布鲁斯的话算是一笔揭过,却更像是兴师问罪的总结。

    “这罗马牌本是九头蛇赠予法尔康尼家族的礼物。”华尼托垂眼去看手里的象牙牌,明晃晃的灯光钻过镂雕的花纹,明晃晃地泻在矮几上。

    澄澈的出,澄澈的入,看不透的素来是那过程。那些看惯了分明的眼睛当然是不喜这一隅的肮脏。只是世上事,又岂是一句“不喜”,就能根杜。

    “法尔康尼……家族?”但他们同样听出了她言辞里的考究,“家族,具体是哪一代?”

    “这是海因里希命人打造的、友情的馈赠。时隔良久,几经周转,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海因里希,欧赫迈特、尤金尼西佛利斯、约瑟芬、玛尔斯之前,使法布斯扬名的第一人。九头蛇与法尔康尼家族的“邦交”还真真由来已久。

    “难怪小丑说你比哥谭扎根最久的囚犯都要摸得透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对不对?”布鲁斯眯起了眼。华尼托心道,来了。他的问题显见的愈发尖锐,“可你什么都没有说。你从没打算告诉我。我以为我们至少有些信任。”他说得尖锐也苦涩,唯独说不准的是这苦几分真几分假。

    她倒是答得清简:“你也从来没有问。”

    你没有问,所以我没有说。你问了,我也未必说。

    情爱是一回事,生意是另一回。

    这是个直接得近乎残忍的答案,可有人还不嫌够,非要挑拨最后那层薄如蝉翼的体面。“他不问你便不说吗?”史蒂夫的眼里是染着悲哀的真诚。是谁说比恶意更伤人的是至纯的善,“假意遮掩换来的和平终究是假象。”

    “知晓又有何用。”华尼托的眼神在布鲁斯和史蒂夫之间流转,还是那股子置身事外、绝对理智的冰冷。

    她或许见不得别人染指布鲁斯放不下的哥谭,甚至能自我牺牲以叫那混杂黑暗血液的爱不至将骑士玷污,但这不代表她向理想主义皈依。九头蛇的生死浸润出的高位者,骨子里那道名为希安娜、痴愚妄信的光,早被现实的无望和灰黑的底色填埋、取缔。

    “就好比此刻的囚徒在阿卡姆,在黑市的地下堡垒整得你死我活,你既无从干预也不会干预——他们身在笼牢,伤不及平民。而待你最见不得的平民伤亡开始计数,等你赶去现场捉到的永远只是充人头的喽啰,这场硝烟弥漫在另一个纬度的战场也徒留落幕给你观赏。”

    布鲁斯动动嘴,却一言未置,只是长久地注视着她。他们都知道她是对的。没有人比她更懂这些阴暗。她名为希望却长于阴暗。

    阳光下被信仰灌注的美国队长,自然不懂不见天日的蹊跷。他一如既往皱着好看的眉,用那不解世事的澄澈一再追问:“但是准备精良总好过手足无措。”

    “那你又怎样解释,他亲眼目睹却无端消失的尸首。”她翻旋着手中牌,象牙敲打的声音清脆、亮堂,一如她那仿佛看尽人心的眼瞳,“只要重写真相的手足够快,真相便不是唯一。”

    “但……”

    “我明白你的意思。哥谭——纽约线的炸毁只是一味加速,就像当初被我提前折翼的法尔康尼。”布鲁斯打断了史蒂夫,“会发生的终将发生,少了这一个契机,兴许会在别处补出百个。是的,你说得没有错。可是我们不能仅因为既定的未来,就不做尝试;不能因为99%的悲观,便不相信那1%的或可扭转——这个道理不曾也是你亲口所说?”

    象牙的清脆敲打骤停在不再动作的手势,华尼托的满口伶俐也在那声并不高亢甚而温柔的反问里归于沉寂。

    莫因概率而畏惧失败,莫因失败而寝置不甘。

    那是华尼托支撑着捱过寒暑,从被猜忌的遗骨走向九头蛇王座,聊以□□的依仗。而今却被人用来反将一军,满嘴的苦笑和无奈便只好一并吞入腹中。他懂,一直都懂。懂她的为人,懂她的所以立身,更懂不愿承认却从未遗忘的本心。

    ***

    一句本心,恍若隔世的不真实。

    谈论着本心的不只是临时的神盾局里欲劝人归途的恋人,更有奢求叫醒迷途旅人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是“快银”皮特罗。他想要唤醒的是在他看来执迷不悟的尼雅。他从禁闭室里悄悄劫走了尼雅。她还穿着拘束服,戴着限能块,这应能帮助皮特罗制压。他没有打败全盛状态尼雅的把握,也不想让更多人受伤。

    “你想干什么?”被劫持的尼雅冷静地询问。

    比风更快的速度切割碎风落在脸颊,如沙石击打,很疼,她却莫名习惯。就好像在混沌中,她曾无数次被击倒、再被迫爬起,一遍复一遍,直到身体极限。记忆和擦伤一道被遗落在时间长河,唯有本能和肌肉记得。

    她不喜欢这种浑浑噩噩,没人喜欢。但无可否认,战斗和伪装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被劫走的有条不紊,劫持人的手冒虚汗。

    “我不想干嘛,我只想让你看看这一切。”

    没有谁比变种人更在意变种人战争。仗着自己的速度,“快银”跑遍了每一个曾出现在新闻里的战场。他还想去更多、更远的地方,但是教授不让,教授说战场不是孩童该去的地方。可他很想告诉教授,让教授睁开眼看看,那样多无辜的儿童被迫卷入,被迫做那题拾起武器还是断尾逃生的选择,只因生而不幸、未能在恰当的时机寻到庇护吗?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你看看这被炮火轰成废墟的城市,和残垣下的断肢;看看那张散了一半的铁窗,和小熊被单下那只没有了眼睛、胳膊的小熊;看看那些被烧得焦黑,一滩血、一块纱布、看不到完整皮肤的人;听听父母的哀泣和孩童的哭求……”

    城市变为废墟,楼宇只剩框架。断壁上的墙灰还在不停抖落,残垣的裂角挂着大小颜色各异的肢节、叉着肉沫。墙角抵着的铁床断了一条腿,坏了半条,露出半个芯子、飞了半边棉絮、挖满窟窿的床垫斜坡似耷拉着,只剩下一条手臂的哥哥抱着只剩下一条腿的弟弟,弟弟的臂弯里藏着爸爸的半边脸和妈妈的丝巾——这是他们在这废墟里所能找到的、属于父母的、最后一点“零配件”。

    孩子抱着父母的尸首,父母用血肉模糊、指甲翻卷的双手刨着弹药和碎屑填充的废土地,类似的场面比比皆是。泪已流干,痛的呻吟,无助的呐喊,和绝望的干嚎,是最后一点生的象征。但倘若唯一的生机是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正如那被灰云遮蔽、透不进阳光的天际,人间未免太苦了些。

    可这正是人间,真实的人间。并非电影渲染的末世,亦否警世的幻言。

    他们活着却比死更令人悲哀。

    健全的孩子立在倒塌的巷尾,握着卷毛的小熊健全的手臂和手只余破絮的身体。他的眼神空洞,破败,一如他的整个世界。

    “他本该是被父母拥在怀中,被小熊玩偶簇拥的年纪。可是一段超能力的脉冲,一场名为解救的捆绑,毁了他本该有的幸福。为了什么?”皮特罗托着尼雅的脸,要她去看这残破,“仅因为有人声称听得神训,神说人间不应只是凡人的人间,所以变种人应有反抗、应有奋起、应去追寻被允诺的应许。可是何为应许?应许又在何方?所谓应许便是一路拆解不认同者的一切吗?”

    他的声音在发颤,他的十指在发抖,他的脚步却还很稳。他踏着风都不能吹散的于心不忍,和尼雅去过他曾孤独走过的每一个城市、每一处废墟。耳边是无异的悲戚,眼前是一般的惨象。

    “你看见了应许、看见了神光吗?我只看到了人间炼狱。”

    ***

    尼雅被迫想起封存在记忆里的画面。想起努力不去记起的那一晚。

    那个晚上也是如此般多云的夜。X战警的敌对势力、变种人的仇视者在一片漆黑之中杀死了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兄妹、亲人,她仅有的珍视。

    那一晚没有雨,没有夜,只有黑暗,和黑暗里还且温热的心脏。淌下的血液在木质的地板交汇成血色的地毯,她半跪在血与血凉薄的温热,没有哭,没有叫,长久地凝望。那时的她的眼神,大概也如这般孩童般空洞、破碎。

    那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的光在一瞬间被抽离,你清楚晓得,从此之后人生徒留灰黑,即便太阳再升起,也不会有捂暖你的温热。

    天崩地裂未必是轰动的,撕心裂肺也许是无声的。

    她仿佛有回到了童年,她在这一个瞬间,每一座城市的每一个瞬间,感同身受。心脏剧烈抽搐,如同第一次被按上限能块时。但她明白这不是力量被抽离后,心脏发出的控诉。而是一种她几乎要忘怀,名为痛不欲生的情绪。

    “你睁眼看看这些。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收留你的那些人,口口声声的因果报应是正确吗?你还坚持X战警的坚持是虚废的力量、是虚伪、是做作,还坚持要变种人的独立王国吗?”

    她看见了,她听见了。

    如果家破人亡是独立王国的必然,那她宁可不要这必然。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深信不疑,会是这一切惨烈的开始?为什么出于自保的追求,却偏偏是自毁的原始?X战警的那套无用仁慈,难道才是真理?那座学院高墙之下,自欺欺人的美满,是存身的唯一道吗?

    她看不见革命军所谓的应许,听不见神乡抚慰灵魂的歌谣。她看见了土崩瓦解,听见了声嘶力竭。

    皮特罗的质疑和质问还不间断、无差别地攻击,但她已听不清了。那些,和黄土地的哀鸣,风的凄唳,都穿耳而过。她的耳中只有嗡嗡声,眼前只有雪花断续,她在回忆和不可置信之间,现实和怀疑边缘不断游走,几要崩溃。

    她的没有反应落在皮特罗眼里是不愿反应。“快银”拼命摇着女孩虚弱的身子,要她去看这不堪承受的真实,却不知那只越发叫她崩溃。

    “你果真无可救药!”他恨恨留下这一句,赌气将不肯悔过的尼雅留在原地,独自返程。

    被风裹挟的人没有回头去看看,看看那失去支撑的小人儿瘫软在地,无声抽噎着。看看那副冷静的面容早被泪花扭曲,将冰凉改写成不忍。

    她不要应许,不想留在炼狱,她想回家。

    家在哪里?

    她没由来想起那双和她如出一辙却远比她宽厚的、精钢化的手骨,想起那双手小心翼翼敛起锋芒拂过她头顶时的温柔,想起他怒她魔怔、恼她不争时挥出的拳风隐忍,想起……每一个和罗根在一起的瞬间。

    她失去了一个家,又找回了一个家。她悟得太晚,差点把这第二个家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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