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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对不起,所以我走。”
福克斯掀起眼皮,众矢之的的她那样平静得说出那句话,平静得好像没有意识到她所丢的很可能不只是一份工作,还有在这个领域里的前景。
克莱尔又急又恨,只跺脚,“你你!你怎么不早些说呢!”早些说出来,他们还能为她出谋划策。她不相信莱纳是詹妮特博士口中的那种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在乎变种人,她比任何一个人都热爱这份事业。哪怕她从来不说。但热情和执着从不是靠嘴来证明的。
克莱尔一着急手里便不自觉加重力道。不,她不要莱纳走。
莱纳甩了甩手腕,甩不开。皱眉看向克莱尔,后者坚定得对她摇头。她不领情,把另一只手用更大的力道去拨开克莱尔的钳制。她是那样用力,克莱尔的手腕上甚至留下了她的指印。
克莱尔的眼眶有些湿润。半是被詹妮特气的,半是被她气的。而她呢?她仿佛没看到一样的只留给自己一个落寞但坚/挺的背影。何必!
一急之下,克莱尔脱口而出,“站住!我不许你走!”
凭什么外人随随便便一番指控就要她心甘情愿得离开?不是告诉过她,他们认识的是她,不是别人口中的她。她为什么不能试着相信他们一次,相信她自己一次?
没有人想要她走,也没有人错过詹妮特博士那句一带而过的“公布的调查结果称莱纳不对实验事故负责”。他们只是有点一头雾水,有点不知所措。克莱尔一喊,他们都回过神来,尤其是和她稍熟些的那几个,拦着不肯放她走。
“这位博士,我尊敬你唤你一声博士。我不知道你在这样的场合抖出莱纳的往事有何居心,更不明白你为何固执得宣称莱纳是一名不合格的研究员。你并不认识她,何况你自己也说了,当年的调查委员会亲口宣布她没有错。希望你想追求的只是科学的公平公正,不然实在有愧于你口口声声的科学家的品格。”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是特瑞特。
居然是那个平日里沉闷得有些古怪的特瑞特。研究员们面面相觑。连莱纳都暂时止住了脚步,回头望着他。脸上交织的是错愕和感动,眼里闪过的很晦涩。
“这位研究员,抱歉我记不起你的名字。请你要弄明白,我……”
“抱歉打断你,这可能让你感觉不愉快。但我也不愉快,因为你同样打断了我的发言。”这气势解恨得让人想为他鼓掌,“之前所说只是诸多让我迷惑的疑点中的几个。时间关系,我也不好意思把问题尽数抛出。可所有疑点之中最让我费解的是,既然调查委员会已肯定莱纳的无责任,而你又费了那许多口舌来描述她在课题组里的了无贡献、专业性堪忧、操作不规范等劣迹斑斑,就好像是在为最终的那场事故铺垫一样,让人未免产生一种你是故意引导我们去质疑莱纳的错觉。更不用说,纵观你的叙述,这文笔之流畅,情节之跌宕,实在像是排演多次的产物。作为一名颇有自尊的学者,我想你不致于故意污蔑一个年轻研究员吧?”
你的有理有据同样不像临场发挥。福克斯微微眯起眼。没有任何笔记的情况下在詹妮特冗长的叙述中准确无误得抓住重点、予以反击,这靠的可不只是记忆力。
特瑞特整理的线索在一团乱麻中为医大的团队指引了方向。
凯勒教授握住莱纳的肩头,用力拍了拍,“莱纳的为人,我很清楚。这在你们眼里可能有些任性的表现,恰恰体现了她对于这份事业的热忱。诚如特瑞特所言,贵司的詹妮特博士若对莱纳本人有任何的看法,随时随地可以来和我们对峙。在审批这样的场合,发动这样侮辱性的人身攻击,实在有愧于科学人的素养。我原本以为,韦恩集团是对我们的研究项目感兴趣。可如今看来,这些不过都是幌子。你们想要的始终如一是将变种人及其超能力应用到武器研发上,是不是?若这是你们的根本目的,恕我们不能奉陪。”
私语变成了哄闹。
赞助方的错愕之中,在场的研究人员纷纷向前迈步挡在莱纳的面前,克莱尔更是直言,“你们还欠莱纳一个道歉。”
被吵醒的韦恩和福克斯飞快得耳语几句,后者站了起来,“请安静一下。詹妮特博士的为人和专业素养无需质疑。正如因斯塔尼亚小姐甘愿为了团队而舍弃工作,詹妮特博士亦旨在保障项目的科学、谨慎和可行。虽然此举欠妥也有失考量,但请不要质疑她的用心。杀伤性武器的计划,既然我本人已允诺您永久将此废弃,便绝不可能再投入议程。我认为有必要重申,韦恩集团非常期待和医大的此次合作,而且我敢断言您很难再找到比我们更适合的赞助商。鉴于贵团队和詹妮特博士对彼此都有些意见,如果诸位没有异议的话,我可以亲自负责这个项目。”
很中肯的发言和决定,医大和韦恩双方都没有异议。合作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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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之后,凯勒等几名教授去送韦恩一行。
团队则又一次拦下企图悄悄溜走的莱纳。其中最激动的莫过克莱尔,她难过得质问对方为什么总是想要离开,为什么什么都不和他们说……问着问着自己先哭了,被萨拉等七手八脚得拉开,让她不要再刺激莱纳了。这个过程中,莱纳始终一言不发。低垂着头也不理人。克莱尔还在叫着“你说话呀!”
“是我……对不起你们。”莱纳的声音压在喉咙空,带着浓浓哭腔。一双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那模样分明就是强忍着泪水。感激、愧疚、喜悦……太多复杂的情绪藏着掖着到了这一刻终于喷薄欲出。
“那是你的过去,你本不需要告诉我们。”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她的泪水再克制不住得流下。年轻人们和她抱作一团,她始终喃喃念着那一声“对不起”。
凯勒教授放了莱纳半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莱纳去车库取车的时候,特瑞特追了过来。她顶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笑问他何事。
他挠了挠头,支吾而拙劣得安慰她,“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说,你别放心上。詹妮特她故意丑化你,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大概是怕她误会,他忙又补充一句,“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何况,实验时发生意外在所难免,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千万,千万不要……”
“我知道,谢谢你们。”她朝他点了点头,侧开的步子似乎昭示着她将离开。情急之下,他拽住了她的衣袖。她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我……我希望你以后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希望能分享你的快乐、你的痛苦。我渴望配你一同经历你人生的起伏。方才那样看你独自成为众矢之的的无助,我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莱纳,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我承认这听起来有些俗气,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知道,那种和你近在咫尺却无法进入你生活的感觉,让我有多痛苦。请……和我交往吧。从此以后,我便能名正言顺得为你遮风挡雨。”
她直视着他,像是疑问,像是自语:“所以为我挺身而出么?”
他忽有些看不懂她。似乎别有深意,又似乎真的只是在好奇他为何甘愿成为为她声辩的第一人。不论为了什么,他郑重得点了点头,“不只这一次,以后的每一次我都会为你挺身而出。”
她依然那样看着他,认真而柔和。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彻底沉沦。
“特瑞特,我很抱歉,现阶段我还不想谈恋爱。但是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感受。结识你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这个和煦婉转的嗓音不再是夜莺。夜莺不会残忍得把心尖上才开的花骨朵,一瓣一瓣得撕开。春风掠过的田野不见绽放的新生,有的只是未褪尽的冬凉。
来不及止住的笑容以那鲜艳的弧度僵硬、定格在特瑞特的脸上。高跟鞋一步一步规律清脆的节奏,好比棒槌一下一下将他的欣喜粉碎。他凝视着她背影的眼神开始变得阴鸷。
“是因为韦恩么?”他用压在喉头、像是布帛撕裂的枯哑,突然那么问。
“什么?”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当然更多的是诧异。
他直视着回转过身的她,阴鸷的眼神堪比哥谭的夜晚,“果然是因为韦恩吧。说什么没有恋爱,都是骗人的。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天天跑去韦恩酒店,这还不是恋爱么?你说说,布鲁斯·韦恩他有什么好的?”
特瑞特越说越激动,步步向莱纳逼临。莱纳则警惕得小步后退。
“别人污蔑你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你孤立无援的时候,他站出来了么?可笑的是,他在!他在现场,但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对你那么重要的审批,他却在睡大觉。你醒醒吧,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根本没把你放心上。他对每个人都一个样。给你钱、给你买、给你酒店,我也可以。你怎么就……”
他恨极得嘶吼,脸上青筋暴起的模样多么狰狞。难怪他的同事们都说他古怪。
她默然看着他,不回答,也不问他怎会得知她日日消磨在酒店,更不解释自己和韦恩根本毫无瓜葛。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试探着大步后退。他没有跟过来。她便急忙小跑着坐回车中。
车,开走了。
特瑞特失控得蹲在原地,嚎啕大哭。像是被人抽走了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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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有注意,拐角的墙壁后面,西装革履的布鲁斯·韦恩提了提衣襟和福克斯二人并肩往反方向走远。
更不会听见二人间的谈话。
福克斯揶揄得向韦恩求证,“她真的住在韦恩酒店?”
而韦恩只是笑笑,“她说家里在装修。”
福克斯挑了挑眉毛,“看起来,似乎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