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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曼咬了一口汉堡。

    快餐的味道让他有些反胃。他是一个极度重视健康的人，从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现在是下午四点。纽曼一整天没有吃饭。这个汉堡是同行的黑衣壮汉带给他的。他们一行人为吃哪家店的汉堡争执了许久。他不太懂他们的世界，就像他笃定他们不会懂研究员的世界。

    纽曼强迫自己用力咀嚼。吃进去有反胃的感觉，不吃胃在抽搐。他太饿了，别无选择。他一遍遍得嚼，一遍遍做心理暗示。他还是吃出了一点不新鲜。不新鲜的味道让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一天他过得很糟糕。早晨五点半才睡下，托克里斯蒂娜的福。她又一次请假。一整个月里不知道请了多少假。小队长也很无奈。很无奈得问纽曼能不能多做一人份的活。给他加班费。纽曼答应了，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倒不是钱的问题。和克里斯蒂娜不同，他很看重这份工作，不想失去。

    五点半才睡下，八点不到被叫出门。车颠了很久，又坐了船，像赶鸭子上架。船大概是一个小时前到了目的，他才吐过。吐得胃酸都泛了。他晕船，但不很严重。怪今天风大。吹得他东倒西歪，到现在还脑壳疼。

    纽曼吃完汉堡的时候，别人把零嘴都解决了。去买饭的小弟问他，介不介意把薯条分他们。他想都没想就给了。一直到他们都解决完，克里斯蒂娜还没有出现。负责人来讲了几句，布置了任务。布置完才想起忘记了克里斯蒂娜。还是他提醒的。负责人干咳一声，感谢也求助似得看向他，“那就和你一起吧。”纽曼很喜欢被需要的感觉。

    克里斯蒂娜是行动前45分钟才到。那时是十点三刻。天空沉云积压，没有月光。很是完美。纽曼看了看手表，很是满意。不管是天气，还是克里斯蒂娜的态度。他嘱咐过她和自己一组，不要擅自行动，她看起来很感激。

    实验室里的她很有能力，出了实验室就像脱了水的鱼。纽曼说过，他喜欢被人需要。

    货物在码头备好，小丑带来的团伙跟着负责人去验。纽曼没想到这个一头绿帽，涂抹着夸张油彩的人还懂行。问了几个问题，个个切中要害。说实话他也不很明白小丑为什么要问。他带来的队伍里有专业人士。

    等他意识到已经晚了，他发现自己被小丑讹了。纽曼有些恼恨克里斯蒂娜不提醒自己，转头看到她呆呆的模样，心里一口气又咽下了。她怎么会明白。为了防止进一步出错，纽曼为自己找了个体面的借口溜开。他要向负责人汇报，然后商议出最佳对策反将小丑一军。至于犯蠢，他看了眼被他撇在码头边的克里斯蒂娜，心里说了声不怎么诚心的抱歉。

    “他好像以为你是个呆瓜。”纽曼走远之后，小丑这么说。也不管纽曼眼里的克里斯蒂娜有没有理会，自己率先上了临近一座库房。好像笃定她会跟来。

    莱纳没有回答，但眼里也不见呆滞。她拢了拢衣襟，还是跟进了库房。外面冷。里面也不暖和。因为傻瓜小丑把窗户都打开了。小丑扶着窗沿，莱纳靠着柱子，就差把自己团成一气。

    小丑盯着恨不得冬眠的她，油彩画的笑容放大了，“小甜心，你知道吗，英波洛基亚丽不会这么做。就算是为了珀特的面子。”

    “可我不是她，也不在乎面子。”莱纳直起身，铂金细链串着的黑心十字玫瑰从黑色衬衣里划出。眼里既没有见老朋友的喜悦，也没有被识破的仓惶。她只是冷漠得望着他。

    哦，见鬼，他爱死小甜心这种无动于衷的表情。他的小甜心样样都好，就是太镇定。让他来给她上堂课，“我以为，你至少会用上变声器。”

    “没有面具，别的都是徒劳。”她不甚在意得说。

    ***

    布鲁斯不是唯一一个监视这场交易的。复仇者也截获了小丑和珀特港口Mafia之间的勾结。八成是小丑故意留下的痕迹。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小丑喜欢热闹的老毛病又犯了。把他和复仇者聚一块可没什么好果子。现在他想，他明白了。

    频道里鹰眼嚷嚷着“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女声”，他没有说话。娜塔莎让鹰眼安静，然后频道陷入死寂。他们好像反应过来了。半晌后斯塔克问他“有什么感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库房里的对话，或者说对峙，还在继续。

    “你把罗曼诺夫特工戏弄得够惨，就没想过后果？”小丑点着面颊，没喘完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哦，不，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的错，小甜心。我该知道你不会在乎。说起来，还没好好叙旧，你和我。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死掉。那只蝙蝠知道么？大概知道吧。他有段时间火很大，后来管住了脾气，害我少了很多乐子。我想……他找到你了？你还敢来？哦，对，你一定会说，这里不是哥潭。这么肯定？别这样，别一句话都不说，你的老朋友可想你了。”

    库房的门被推开，带着公文包回来的纽曼惊愕不已。大概听见了几句。他瞪着克里斯蒂娜，难以置信。她和小丑认识。那岂不是……她的帽檐压很低，看不清神色。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汇报。

    小丑叫住了他，“别急着走，小朋友。既然都听到了，我还有些礼物要送给你……”

    砰的一声巨响打探了小丑的演说。窗外瞬间映红的半变天吸引走了纽曼的注意。他跌跌撞撞冲到床边，眼里爆着血丝，悲愤难抑。触目之处竟是火光，熊熊火光。他还没有向负责人完成决定性的报告，怎么可以……怎么能。

    他恨恨转向小丑，“你竟敢戏弄珀特港口Mafia。”狰狞的表情却取悦了对方。

    纽曼很快发现库房不再是他们的私密天地。突如其来的爆/炸把原计划钓鱼的人本身钓了出来。玻璃碎了一地。有些人偏不走门。碎玻璃划伤了纽曼新买的皮鞋。他没有发作，不是不想，只是在发作前一秒认出了那个配色俗气的铁罐是很有名的“钢铁侠”。纽曼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

    但是他在下一秒否定了自己忍气吞声的决定。星条旗紧身衣的男人看着克里斯蒂娜的方向，叫了一声“莱纳”，谴责又心疼。

    认识小丑，又有别名，纽曼这段时间的锻炼告诉他，克里斯蒂娜很有问题。但他又一次被抢白。

    小丑很开心。他喜欢热闹，喜欢到拍起手来，喜欢到眼里都闪着亮光，“小甜心，那么多老朋友来看你，不打个招呼？”炸/药。天哪。太完美了。小丑又抓了抓那把乱糟糟的绿头发。

    史蒂夫和斯塔克，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坐在窗框上。娜塔莎和布鲁斯在甲板上的火海中。莱纳扶了扶帽檐，往窗外和库房里眺望几眼，终于露出整张脸。手很快缩回衣兜，好像真的很冷。

    “你果然很有问题。”纽曼用枪指着她，细瘦的手臂意外很稳——信仰的力量么？“总是请假，手脚飞快，我该早些想到。”他好像很心疼。忍不住又看一眼窗外，眼里隐有泪光。

    心疼货没了，还是心疼丢了表现机会。莱纳漠然得想，仿佛被枪指着的不是自己。他不可能成功。有那些人在。她漠然翻起眼皮，眼神隐有挑衅。纽曼扣下了扳机，子弹打在柱子上又弹到窗边，斯塔克故作夸张得大呼小叫。打偏了。因为在他扣下扳机之前，就被史蒂夫扑飞。她以为他会直接扔盾牌。

    她不是一个人。托尼制造的噪音里，小丑扯着嗓子咯咯得笑，“咦？队长你是把盾牌弄丢了吗？果然老人家的记性不好。”谁都看见盾牌就背在史蒂夫的背上。回应小丑的是擦着头顶飞过的盾牌。小丑笑得更开心了。

    “可恶。我早该想到，你姗姗来迟，是去做了准备。和小丑勾结好……”纽曼挣扎爬起，史蒂夫没有拦，前者的枪已经被他卸了。

    纽曼的发言被小丑打断，“什么叫和小丑勾结？天地良心，我是想和小甜心勾结，可小甜心理都不要理我。小甜心，望了那只老蝙蝠，和我私奔吧。”他等来的答案是一支削掉了他一绺卷发的蝙蝠镖。小丑怔了怔，笑容几乎占据了二分之一的脸，“好戏开场了。”他那么说。莱纳在心里叹了一声。

    布鲁斯和娜塔莎回来了，从火海里。娜塔莎手里托着一个长方型盒子，用黑白条纹纸包装着。她说：“只剩下这一件，都烧毁了。”得到消息是小丑和珀特港口Mafia在毗邻哥潭的帕里森岛交割，货物是制毒的原材料。植被易燃。火/药一点，全毁了。

    娜塔莎把小盒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去拆包装。纽曼也伸长了脖子。像他和莱纳这种挂名成员没有资格得知货品清单。他正迫切准备转正。是个铁盒。铁盒里放着同样包装、尺寸更小的铁盒。像俄罗斯套娃，娜塔莎一共拆了三个。

    第四个盒子用纯黑的纸包裹。包装上用黑色丝带打了蝴蝶结。这是一个保温盒。盒子里放着一颗心。染黑的心。心脏上插着两个倒放的木质十字架，十字架交叉处悬着小铜盘，盘里堆着玫瑰花瓣。染黑的玫瑰花瓣。活脱脱是珀特港口Mafia的标志，黑心十字玫瑰花。

    纽曼跌了一步。大家都以为珀特港口Mafia处决叛徒的方式是踢碎颅骨，胸口三枪。那没有错。但不是全部。他听说过，听喝醉的正式成员说过，事实上有另一种极刑，需要头目全票通过才能施行。据说是活生生剐出活人心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他反胃了。现在却恨不得毁了一整批货的克里斯蒂娜被处以极刑。

    众人看向纽曼，纽曼看向莱纳，一字一顿，“这会是你的下场。”

    莱纳无所谓得笑笑，“知道为什么是黑心十字玫瑰吗？港口Mafia的创始人曾经有个好兄弟，一起在一个帮派当初级成员，没想过哪天能熬出头。机缘巧遇，创始人抢到了一袋钻石，能卖和好价钱。好兄弟赌钱赌输了，打上钻石的脑筋，他对创始人说：‘我会还你。’创始人不肯，警告他，‘钻石少了，你用命还。’好兄弟还是起了邪念，拜托守夜人给创始人的饭菜下了迷药，卖了他的钻石还了自己的债。然后死在了第二天的深夜。值夜的牧者在礼拜堂里发现被钉在铺平的十字架上的他，手心里捧着自己的心脏，尸体周围撒满了玫瑰。黑色的玫瑰。”

    之后创始人脱离了帮会，用这么一个徽章——那样一个刻骨铭心的夜晚——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帮派。

    十字架上的尸体，剐出的心脏，她不咸不淡娓娓道来，却让纽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没见过的极刑画面一遍遍在脑中放映，浑身冰凉。

    她没有告诉他的是，那不过港口Mafia里世代流传的故事，真假莫知。

    托尼摇了摇头，“原来你这么恶趣味。”

    史蒂夫却追问，“是谁告诉你？”

    是谁呢。她又缩紧了一点身子。这些天里的经历丰富得让她脑容量超负荷。

    “维洛希特？还是弗洛萨？”小丑试探性得问。他如愿以偿得到她的注意。是的，他知道她和他们有接触。除了他们，没有人能把她这个假冒的英波洛基亚丽调/教得这样神似，“小甜心，给点反应。没有回馈的猜谜游戏，无趣去了。好吧，我们来猜猜，维洛希特？弗洛萨可不像会诗情画意的家伙。听说脾气不怎么好。你见识过吧？相比之下维洛希特体贴许多吧。”

    小丑在循循善诱。娜塔莎眯起眼睛。莱纳却在出神。

    维洛希特，刚塞洛斯吗。体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那么说。莱纳记起那个夜晚，摸着发蜡的男人学究气得和自己解释分析，斯文也精明得叫人害怕。他的“体贴入微”是你绝不想要的那种。

    小丑朝莱纳方向迈了一步。没有阻拦，连老蝙蝠都没有。这样很好。小丑很满意，“怎么不说话？你一定在想，‘黑色黄金’的成员——我没记错的话，是叫奥斯陆和赫尔辛基——一定不会觉得维洛希特体贴。他好像给人家讲了‘从小有个画家梦’的故事。你知道的吧？他一直给别人说的那个。”

    啊……她知道。那天把她送回家，刚塞洛斯理了理袖口——白色衬衫的袖口，他是头目里唯一穿白衬衫的——对她说，他从小有一个画家梦，没有当上，但梦还在。她当时反问，“如果你是画家会想画什么？”他笑了。笑容像有尺子丈量，却冰冷，“我从小喜欢海，大概会画海吧。一卷很长很长的画，集齐所有的海。”她明白他说的是海港。他的梦想也不是收集海洋写真，是控制海港。那个人的斯文里是比任何人更盛的野心。

    “你们怎么知道？”娜塔莎知道不该问，但忍不住去问。

    没有人回答。

    小丑饶有兴致转向纽曼，“你知道他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什么？‘用不到的笔，扔了就好。’”

    用不到的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