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煮茧

    ***

    “你一幅彬彬有礼模样和我们视频会议,也是在逢场作戏么?”和托尼并肩坐在隐形战机机舱里的黑色皮衣女特工打趣说。留给会议镜头一个俏皮眼神。

    这是天赋学院之行的一日后,莱纳那句逢场作戏带来的热度有增无减。

    蝙蝠洞里的布鲁斯好脾气得笑笑,没有回应。

    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好脾气,却没谁真想去证明。说到底,伤最深的里该是他,不管莱纳真心假意为何而如此说。早些时候和基地通电话,史蒂夫还带着三分不忍指责她怎就和孩子说那些,也不怕传到布鲁斯耳里,误了自己伤了人也刺激孩子。

    娜塔莎心想,那个人怕是巴不得布鲁斯听说。挂了电话,托尼明知故问,“你信她?”他自己的态度摆明了是不信,神情又像在说“何必多此一举”。因为布鲁斯不可能因此好受,而作为蝙蝠侠该行侠的正义也不会因此动摇。莱纳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都心知肚明。

    但站在她的立场,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很矛盾的心思,娜塔莎自己也有过。她想大概每个卧底中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体会。和明知不该接触的人深交,在敌方阵营里找到知己甚至爱人……很无奈却无法克制的,大概才叫人心。

    女特工很想点烟,可惜机上不许。

    ***

    会议视频的第三个分场面,睽违的尼尔被请回来。夹在克林顿与史蒂夫之间,他仍显得拘束。

    那是必然。布鲁斯盯着视频,眯起眼睛。神盾局给了他一份工作和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想他们坦白了许多,但不是全部。不需要多少丰富经验就能看穿。和莱纳不同,他不擅长那些虚与委蛇。

    可也没有人点破。参与问讯的特工耐心十分好,他愿意说最好,不愿也不会用言语逼迫施加精神压力。谁都看得出来不是刑侦常态,不约而同想得又都是化开他心房、吐露实情,甚至后期配合搜查。

    但他们不能再等了。他,布鲁斯,不想再等了。尼尔隐瞒的、关乎莱纳的那部分,他现在就要知道。

    尼尔发在膝头的手握紧拳。黑色西裤揉到发皱。他很紧张。这种阵仗,大概也不难料到不易善终。他的眼神在飘,时不时的。是张望也是提防。该说的,没有说的,他心里最清楚。

    史蒂夫敲敲桌面,引起尼尔注意。他到底不是莱纳,一些小声响就刺激到如惊弓之鸟。眼神、微表情和动作的变化,镜头内外那些人谁都没有错过。所以谁都能肯定说,他在备受煎熬——不止是外来压力,更是良心难安。

    “她一走了之,把一堆烂摊子留给你收拾,你就没有半点怨言?”收敛起性子的克林顿能够很阴沉。纵然摆着臭脸的他在腹诽那群不靠谱的把扮黑脸的角色丢给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史蒂夫实在不像是唱反派的长相。

    尼尔弩了弩嘴唇,像在苦笑又笑不出来。

    比起怨言,更多的是惋惜吧。史蒂夫看着他,心想。“她去了哪里,你是不是知道?告诉我们,还能帮她。难道你想眼睁睁看她越陷越深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史蒂夫在同伴的眼神里清晰读出。明明坦诚相待就能化解的隔阂,又何必兜兜转转那样复杂?他没有回应,打定了自己主意。

    越陷越深么。尼尔出神想到。思绪没由来回到不算太久之前,她第一次失踪前说的那一句“若我哪天消失不见,请为我祝福,那时的我或终有了价值”。他在想说出这句话的她到底怀着怎样心情?她果真以为那是在实现价值?直觉告诉他不是,但直觉也骗了他很多次。

    “你以为不说就是为她好?终日躲躲藏藏,活在见不得人的角落,为阴晴不定的罪犯卖命、生死悬于一线,就是她该有的生活?她曾做错过什么不是最要紧的,因为还能改;要紧的是不能一错再错。而你要做那个连她最后一线生机也掐断的人么?”

    克林顿在危言耸听,换作平时尼尔不会听不出来。问题就在于,其实心里他也觉得她在一错再错。

    神箭手和女特工的视线隔着屏幕交汇,女特工放轻缓的声音犹似蛊惑,“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谁都不愿看到一介天才没落。”

    ***

    尼尔蠕动的嘴唇终于发出声音,与其说是服于蛊惑,不如说是屈从内心挣扎。他深吸一口气,“你们还记得和特瑞特一同被捕的茉莉吧?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细算起来她并没有做错太多,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么?大概很讽刺吧。托尼不自觉去看左下角的分屏,几乎未点灯的蝙蝠洞里布鲁斯的脸匿在阴影,看不分明。不知道他怎样想。

    史蒂夫说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讲。尼尔却苦笑说,不知如何去讲。这种说法的另一层意思,往往是要阐述的太多。那可不是好事。

    “或许我们曾经解释过,招揽茉莉是看重了她对莱纳的敌意和口无遮拦,想以此打探马拉尼亚布里亚一星半点的消息。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相信过,毕竟谁又会太期望一个不怎么有脑筋又咋咋唬唬的普通人起到情报员的效果。

    “那时刚巧她投了简历,我们又时常与莱纳说笑茉莉来了布莱恩或将有的争风吃醋,带着股好玩的劲就批了——当初说是好玩,现在想来反而说不好了。这样巧合的事,难免叫人不多想。至于当时,至少我是权当笑柄看待,纯粹博一乐子,没有那许多冠冕堂皇、因果来由。

    “但茉莉对莱纳的妒恨和对特瑞特的好感不是假。莱纳那段时间和韦恩走得有多近,钟情于她的特瑞特心里就有多不快。他或许想借茉莉提点莱纳,让她为自己的故意冷落而思考最好伤心。但他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莱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跟踪。

    “那是她才来哥潭工作的第三天。她在实验室里笑话一般讲于我们听,说凌晨离开后怎样在转角遇到余光瞥见尾随一路假作偶遇的黑色路虎、怎样隔着一层纱窗观望着楼下熄火车中观望着她的特瑞特。我记得很清楚,她说得浑不在意,我听得心惊肉跳。那样可怕的跟踪尾随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大概察觉到我的紧张,她甚至对我说:‘他做不出什么来。他若真会做些什么,也就不可能是现在这幅顾影自怜的可悲模样。’

    “那之后她总待他忽近忽远,在他高亢难安时和韦恩走得亲近,又在他绝望崩溃时给以希望。听起来或许想在玩弄,可特瑞特之于她,用她自己的话说‘像在逗猫咪’。

    “行动队确实对特拉维斯工业有过猜疑,但接近特瑞特倒不是为了什么‘探案方便’。他们的章程不会容许利用未受训的科研人员接触危险目标,莱纳和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甘愿冒险。不,她和特瑞特保持联系,应是和任务无关。”

    好一个和任务无关。布鲁斯几乎怒极而笑,她竟是全然不把安危放在心上。

    ***

    “可人总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加上特瑞特本来偏执古怪,演变成后来那样实在也说不清对与错。” 尼尔双手搓了搓鼻尖,长叹出一口气。在座之人眼里脸上的不赞成,他不是看不到,“你们大概会说,她若不屡次三番忽近忽远刺激他,或着果断拒绝或者干脆报警,他也不至于走到疯魔那一步。或许吧。她曾说,这阴暗世界里最不值一文的是真心。”

    如果付出真心的注定被辜负,那世界还会是世界么?这般消极悲观的她,不也还是为了那一个黑夜里的骑士隐忍反复。

    “特瑞特的疯狂、茉莉的妒意,说到底不过是反衬她赤诚之心、赢取贝鲁西斯信任的工具。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个孩子相信。毕竟他啊,是莱纳,是我们所有人被派驻到哥潭的目的。离职是假,一意孤行是假,所有这些都是我们这群人无数个日夜泡在办公室里精心编纂的剧本。哪有那样多的、不顾一切的付出。

    “现在说这话可能已经没有意义。贝鲁西斯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我不知道她是否同样想。她有时候很难看透,她对贝鲁西斯的好到今天我都分不清多少真心假意。其实本来不必那么复杂。最初的计划是制造暴走的假象,把他带走。好巧不巧,凯勒教授他们决定大规模融资,闹得整个哥潭街头巷尾,多也有所听闻。

    “可哪怕转成如今模样,整篇台本的核心还是‘暴走’——也只有暴走是一条名正言顺让他消失的借口,不是嘛。莱纳从哥潭失踪之后,贝鲁西斯跟着下落不明——这并不完全是一句假话——他们都在纽约的分局里被小心翼翼隐藏了踪迹。

    “你们或许想问贝鲁西斯为什么暴走?是因为茉莉机缘巧合下注射进的试剂么?你们大概是不信的。对,那不是什么机缘巧合,贝鲁西斯也不是真的暴走,茉莉拿到的自然也不是所谓马拉尼亚布里亚的药——从来就没什么马拉尼亚布里亚的人和她接近,不过是另一场我们让她信以为真的戏。试剂是莱纳和我还有团队事先配制,锁紧恒温器里的。算不上多伤人,只是刚好能在既定的时间段里让人神智不清。

    “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不是很恶心?我也觉得。分明是和马拉尼亚布里亚之流不相上下的恶徒,却伪装得好像只谈学术真心的纯粹追求者。我们的研究里参杂了太多不该有的因素,也实在有愧于旁人那一声‘研究员‘。不必你们提醒,我们早有自知。也应了相识不久后她与我说的那句‘我们也只不过是懂些科学的罪人’。”

    可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罪人,而是清醒意识到自身有罪却仍在一意孤行的人。她到底为了什么。

    布鲁斯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看懂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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