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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美队为首的复仇者没有冒进迎战。他们今夜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冬兵。迎战的是神盾局的特工。迪恩派克突然搭载的金属手臂除了刚拿出来的时候杀了猝不及防的特工们一个措手不及,没能有太多实质效果。毕竟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门外汉,单凭一个外挂,在对方高度集中的战局里可讨不到多少好处。
难怪他冲在最前面,原来是想来个惊艳开场——华尼托和迈尔伯特不约而同得心想。
至于金属臂,用托尼的原话说“还以为科博雷特机械的工艺有多精细,用超低配版马克来形容它也是对马克系列的侮辱”。
总之,开场和迪恩派克预期的很不一样。若不是应急部队反应够快,他本人都差一点被神盾局活捉。有了这丢尽人的经历,迪恩派克躲在九头蛇的人墙之内再也不肯出来。但随着娜塔莎加入战局,他的九头蛇人墙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
恼羞成怒的迪恩终于想到了那个唯一切实也高效的办法。他操着那口并不熟练,还很生疏的俄语,开始念那一串他抱佛脚背了很久的单词:“желание(渴望),ржавчина(生锈)……”
“不不不……”冬兵突然抱住脑袋、捂住耳朵,痛苦地摇着头,喊着不要。
“семнадцать(十七)……”
“是洗脑口令。”懂俄语的娜塔莎和不懂俄语的托尼异口同声、脱口而出。
“рассвет(黎明)……“
“拦下他,娜塔。”史蒂夫一手扔出盾牌,一个箭步向包围圈和娜塔莎冲去。
“печь(火炉)……”
“正在努力。”女特工一个肘击撞翻一个九头蛇行动队员,一边吼着回答。
魔咒般的俄语单词组成的命令还在喋喋不休:“девять(九)……”
史蒂夫、娜塔莎和神盾局特工有多拼命想要杀尽九头蛇的重围、掰断科瑞德曼的下巴,九头蛇的特工就有多努力得护着他。
“доброта(善良)……”
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他念完洗脑口令,这战局就会轻松许多。九头蛇这样想。
“домой(回家)……”
还有希望。只要没有念到最后一个单词,就还有希望。可问题是冬兵的洗脑口令究竟有多长?又一轮攻击之后,史蒂夫向靠回他后背的娜塔莎投去一瞥,来不及发问,便得到女特工沮丧的回复:“不,队长。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么任何一个单词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抱着这样的觉悟,史蒂夫蓄满力的盾牌砸向灯柱,娜塔莎在盾牌回弹前,弯腰,卯足劲,然后才上飞射的盾牌,凌空向科瑞德曼扑去。
“один(一)……”
迪恩派克周围所剩无多的应急队员踏着飞步回救,意图在女特工落地前拦下她。史蒂夫的拳头在盾牌风声构成的迷惑里迎面而至,左直拳,右勾拳,一举拿下两个。
“грузовик(货车)……”
娜塔莎捉住了迪恩派克的衣角,借着飞冲的力道把他掀翻,又就着掀翻滚落的势卸了他的下巴,撕了他衬衣的一角塞进他嘴里。
她可能并不知道她这一捉、一掀、一卸、一塞,有多及时。但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知道。她在最后那个单词落下之前、洗脑仪式完成在即,成功得阻止了迪恩。那两个在路灯下立定的身影,第一次下意识得看向对方。
“让你再嚷嚷你这口蹩脚的俄语。”娜塔莎按着科瑞德曼的后颈用力往地面砸,粗糙的水泥地很快把他的额度磨出血。被人卸掉下颚和砸得头破血流的双重剧痛下,他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擒下他的特工、不远处伫立的美国队长、抑或是没能收归的冬日战士。迪恩在有限的活动范围,拼命昂着头,死死盯着灯下的华尼托和迈尔伯特。
最后一个词,还差最后一个词。说点什么。他知道他们都知道。冬日战士项目名义上归科博雷特所属,可这跨越了世纪、沉淀了格局变革的项目,注定着它的最高机密为最高权限者们所共享。他不是唯一能够说出这个词的。
九头蛇的高级特工们顺着他们领导者的视线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另两位高层。即便被生擒,那一刻,所有人的眼里都重燃起了希望。
说吧。快说吧。最后这至关重要的一个词。
迎着他们的视线,史蒂夫和娜塔莎,托尼和冬兵也都看到了路灯下的二人。冬兵还认出了那便是照片上、记忆里唯二会喊他“士兵”的人。他甚至期待着,此时此刻,一别经年之后,那二人能再喊他一声“士兵”。他的眼里,在他不自觉时,露出名为期许的情绪。
可是士兵,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唤你一声士兵,会毁了你迄今为止作出的努力。
九头蛇科研线的最后两名高层,立在原地,背脊笔挺。无人能看见的、垂下的眼眸中的色调,这晚头一次和路灯的昏黄、大衣的米白同调。记得那些荒诞的夜、满载的李子、还有突发奇想的造访的,不止冬兵,不止他。
华尼托和迈尔伯特或许知道对方同样的荒诞一夜,或许不知,这都无妨。因为彼此的态度、漠然和沉默下隐喻的选择,在迪恩被擒、彼此无作为又无可控望向对方的那一眼中,写得太过直白。
是的,不只迪恩知道,冬兵的洗脑口令,他们也知道,并且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清楚这一点。
绝不该容许也不该发生的沉默,同时发生在两个高层身上。这算什么?背叛?不忠?还是天意。
大概是天意吧。
路灯下,轿车边,逆着光的高层们终是同时抬起了眼,用没有温度的嗓音念出同一个单词,发音标准,语气肯定。他们说:“Товарищ (同志)。”
他们没有再看向对方,也没有更多交流。他们在说完后转身,没来得及上车,被姗姗来迟又那样及时的记者围住。转过身,他们又是温文儒雅的顶尖学者。那两人转身时的衣摆都透着一股潇洒,好像在衷心为那逃过一劫的士兵庆贺。镜头前的笑容也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真心。
“不要再睡着了。/苏醒吧。”
那两个站在至高的人转身前分别如此用口型说。没有人知道,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们一身的勇气。然而值得。华尼托仿佛在她憎恶的镁光灯频闪里看见了苦尽甘来的序幕,迈尔伯特也在强压出的耐心下慢慢开始相信他曾嗤之以鼻的幸福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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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蛇的高级特工不明白,被宣判了最后一个命令词的冬日战士为何还想没事人一样、正常地站在原地。没有人会怀疑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的忠诚,那么震惊之后,失效的命令词、接连的不利,会让人产生的怀疑对象似乎也很直观了。发不出声音的迪恩派克自发地、狠狠地将额头撞向地面。他理所当然得认为这是华尼托和迈尔伯特联手对他的设计。
这两个傻瓜、呆子。为了扳倒他,连冬兵都不顾了。丢了冬兵的责任他们负得起吗?哪怕他们能巧舌如簧,说他提供错误命令以求大权独揽,他们以为自己真能全身而退?不对。迪恩猛然记起今夜早些时候的会议,迈尔伯特是如何煽风点火指摘自己。同样的说辞未免不能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他开始盘算,并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冬兵没能听到那声期望中的“士兵”,有一些小失落。这种失落在探员们押解九头蛇特工负命离开,他与史蒂夫三人进入隔离设施之内后,尤为明显。尽管那个新名词“同志”也不差,但不知怎的,他总不很喜欢这个叫法。
“怎么了?”史蒂夫在失神的巴基面前挥了挥手,“巴基,你不知道刚刚我有多害怕。差那么一点,就一点,我又要失去你了。”
“你想听他们喊你’士兵’?”娜塔莎和托尼在这类事上的反应总比史蒂夫敏锐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那样叫你吗?”
她这样的问法让史蒂夫品出了一点不对劲:“娜塔,难道说……?”
“这只是我和托尼的猜测。在那两个人说出’同志’之后,科瑞德曼突然泄了气式的。”
“模式,队长。凡事总有个模式。”托尼故作玄虚,“你的老伙计不说,他们从来叫他士兵。在今夜这么个不对的场景、不对的时机,这俩人突兀又不约而同地改了称呼,若说没有一点企图,你信吗?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这么个时间、地点,他们若有心助这科瑞德曼一臂之力,会憋了那么半天,才不情不愿吐出个词来?所以我说,构成口令的最后一个词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士兵不是同志,而那俩人很清楚这一点。”
“你是说,他们故意放跑了巴基?可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他们本人才能给你。”复联的智商天花边露出万事在握的笑,“不管什么原因,光是她放过了你的好伙计这一条,就足够了,不是吗?”
如果说托尼的口吻是半玩笑半正经的喜剧,队长的回答瞬间将对话拉回正剧片场:“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不然她的眼中不会常含痛苦。”
你可以相信一个老兵的经验和眼光。斯塔克心想。她的演技确然是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一路走来有惊无险不全然在于演技。她在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也就自然而然极少有人相信,会有那样一种人愿意为了别人吃力不讨好乃至付出一切。因为不信,所以无疑。他们都说她在认识布鲁斯后沾染了人间烟火,落下了不败神坛。可真是的是这样吗?遇见布鲁斯仅是一个契机,他那张花花公子假皮下近乎迂腐的刚正不阿,引燃了她压抑太久的向善。她从来有一颗温软的心,不然又怎会为巴克斯威、为加西亚、为那许多人不值,又怎会在无人的夜找一台她相信听不懂人话的机器缅怀。
她不是不想是不能。但凡她露出一点软弱,长到今天的便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坟头草。她一遍遍重复的选择和机遇只属于阳光下,说的其实并不错,至少托尼理解她的看法。可是这样的论调很难去说服史蒂夫、布鲁斯、或者任何一个和他们一样相信正义和审判的人。对的结果必须经由对的经过,错误的经过也是一种过错。这之中的是非对错,各人自有各人见解,只是她为了她的最终迫使自己与他们同化,亦很难说是一种正确。
她在太年轻的时候失去了可以失去的所有,又太过敏锐得决定不妥协,那便注定了她要走的是一条无人问津甚至为人唾弃的路。可就像布鲁斯一再对她说的那样,哪怕是那样的路,她也不必要独行。
“我或许该去见他一面。”
托尼皱了皱眉。他明白队长的出发点,可这个话题终究过分私人,即便要谈也不该是他们同她谈。何况……他又叹了口气。何况某种程度,她和蝙蝠一样固执。他们看得分明是一回事,她承不承认又是另一回。老蝙蝠,你又欠我了。托尼边想边说:“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一下,这不是一个让她开口的好借口。”
“不托尼,这次我站队长。”娜塔莎的反对票属实出乎托尼的意料,“不信你问问我们队长的老伙计,你知道给你送李子的都是什么人吗?哦,你不知道。好吧,其实不怎么意外。那么,你听说过华尼托和迈尔伯特的大名吗?你听过。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两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会有那么脆弱的一面,甚至会救你一命?什么?你说不可能。是的,我也觉得不可能,直到刚才我们共同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她问冬兵“华尼托和迈尔伯特”而不是“华尼托和迈尔伯特、或者迪恩派克”,因为在科瑞德曼带队冲向冬兵的时候,他用压在喉头的惊惧和忿怒碾碎着一个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迪恩”。不只娜塔莎听到了,鹰眼、队长和斯塔克也都听到了。
“那是两个几乎没有破绽的人。你甚至不敢想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们以破绽而代价去救偿。可是他们那样做了,在明知我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的前提下。就像你自己说的,不论原因,这个行为本身是一个好兆头,也值得被深究。是,我知道你没有说后半句。她动摇了,托尼。她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些以前深埋在她心底的东西,在一点一点地破土而出。而且,你们会想看看这份报告的。刚从总部传回来的。”
娜塔莎点了点手表,从神盾局总部传回的加密通讯投在虚拟光屏,展示给所有人看。她没有避开冬兵。不是因为无聊的信任,做他们这行不能只相信感觉,而是他觉醒得越充分,越容易回归到他们的阵营。
报告书是对今夜另一处战线的总结。班纳博士化身的绿巨人的绝对武力值,和九头蛇最新武器的灵巧,造成了那个战场上的胶着。神盾局一方最后是靠着远在天赋学院的查尔斯教授的脑电波连线,才出其不意得拿下对方。经过班纳博士的初步检验,这个从未见过的新武器应该是又一个人造变种人。
班纳博士的注脚写着“她的身体里有钢筋。这很明显,战斗的时候我看到了从她指骨里探出的钢。而且任何一台金属探测器都能给你相同的答案。但是上帝,鉴于过往的经历,我很怀疑那会不会是艾德曼合金。她的具体属性和能力需要等到查尔斯的团队接手后才能定论。以我不那么专业、严谨的角度给出的建议是……她很可能是第二个妮娜。”
妮娜。一个梗在每个人心中的名字。
“好吧,娜塔,我妥协了。队长,你需要个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