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陪嫁媵女被确定为奕宁后,奕朵想中途逃走的计划就没有意义了。但她也想好了,与其回京去相亲被人挑来捡去,不如在和亲队伍出发的日子趁着乱劲悄悄跑了,只要不随父亲母亲回京城,去哪里都行。
因此从驿站逃出来后,奕朵避着府里的人一路往西门而来,她知道出了西门一直往西,就和去京城方向正好相反,那里地广人稀,也没有人认识她,到时找个道观出家,这辈子就和神仙打交道了。
奕朵想得简单,出了城才知道大毒的太阳根本走不了多少路,而且又饿又渴,路上也没有酒楼饭庄,连个正经歇脚的地方也看到。
路边倒是有水渠,但奕朵自来是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咽得下去,几次都趴要渠边了,看着那渠水不但混浊还有小鱼小长虫,便无法入口,只得忍着渴又往前走。
这样好不容易坚持了大半日,太阳落山天光将近擦黑时才看到有个村落了,她便拐进村落想讨口水喝再讨口吃的。
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此时村里家家炊烟袅袅都在做饭,开门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那姑娘开门见是个清俊的后生敲门讨水喝,面上一红让奕朵在门外等着,过了一小会儿,那女子就拿着着个大半瓢水递给奕朵。
奕朵渴得太久了,接过水没命地往下吞咽,刚把瓢里的水喝完,奕朵感到胃一阵痉挛,紧接着头一晕就栽了过去。
奕朵栽在地上可把那送水的姑娘吓坏了,她扯着嗓子喊道:“娘,娘,快来,快来,讨水喝的那个人晕倒了,在咱家门口晕倒了。”
一时一个农妇人小跑着来到院门口,看到奕朵晕倒在她家门口,她忙拿拇指在奕朵人中处使劲掐着,一边掐一边喊道:“兴儿她爹,快来看看这人怎么了,没见喝口水能晕过去的人。”
一时又来了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刚到跟前,奕朵悠悠睁开了双眼。
奕朵看自己倒在地上,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和刚才送水那个姑娘正看着她,顿时挣扎着从地一起来说道:“我怎么了,刚才我记得喝了口水就晕过去了,你们该不是在水里下毒了吧!我身上就这个包袱,这包袱给你们,你们别害我性命。”
那姑娘一听这话顿时有点窘迫,她面颊飞红说道:“谁要害你性命了,明明是你喝水喝得太急了,好心没好报。”
奕朵一听是自己喝水喝太急才晕过去了,看那中年男人凶巴巴的,长得也不象良善之人,怕再纠缠下去自己势单力薄不是这家人的对手,慢慢想了想说道:“哎呀!不怪姑娘,是我的不是,我刚才喝水太急,一时水中毒了,错怪了姑娘,还请谅解。我这里有一支簪子送与姑娘算是水钱也算是赔礼,你看行不行?”
说着奕朵已伸手从包袱里摸出自己旧日的一根金镶玉簪子递到那姑娘面前。
那姑娘并没接奕朵递来的簪子,倒是那中年男人说道:“看你这穿着虽有些旧倒像个有钱人,这簪子看着也贵重,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只是你一个男子怎么会有女儿家用的簪子,你老实说,是不是偷的。”
奕朵此时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她觉得越解释可能越麻烦,但此时不说个合适的理由眼前这户人家肯定不放自己走,只得撒谎说道:“我是从善城来的,那里刚打完仗,我主人本来和我在一起,但逃难的人多一时走散了,我们说好的,要是走散了就在仓城西门见面,我在那里等了一天也没见着主人,因没有公验书所以进不了城,只能来城外讨口吃的喝的,明日我再去城门口等主人。”
那人听了似放下戒心说道:“既然是主人的东西,你随便送人怎么可以?”
奕朵一听这人问个没完没了,少不得又撒谎说道:“我身上这衣裳是主人赏的,我包袱里背的是主人的东西,我们主人说了,遇上强贼或救命恩人,可取这包袱里的东西作为谢礼,特殊时期保命要紧,不可拘泥。”奕朵一边说一边还模仿着端木华说话的神情表演了一番。
农户一家看奕朵说起她家主人像模像样的应该说的话不假,要是没有大户人家做过下人,怎么能模仿得这么像。
那人便放下芥蒂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我这大丫头过两天就嫁人了,我正愁没个好陪嫁,正好就拿这支簪子充充面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示意那农妇收下簪子接着又说道:“既然收了你的东西,你明日还要去城门口,不如今晚就在我家歇息一夜,饭也好了,你正好吃一口睡一夜,明早再去城门口等你主家如何?”
奕朵当然千恩万谢地进了院子了,农户家吃得很简单,就是几个胡饼每人一碗稀粥并几块咸菜疙瘩。
因加了奕朵,本来就够稀的粥里又添了水,此时奕朵看着碗底那几粒米想起自己日日锦衣玉食,顿时觉得难以下咽,但看这农户一家人大大小小一个个吃得山呼海啸,又加上自己也确实饿得紧,便也大口吃了起来。
一时吃完收拾了,奕朵看这家人全都挤在一张炕上,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有炕的屋子,只得合衣缩身抱着包袱缩身在炕角,因累了一天,没一会工夫就呼呼睡去了。
奕朵睡到后半夜忽然醒了,正要倒梦重睡,忽然就听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就进了院子,只听他们在屋外院子里小声说道:“他包袱里可能还有宝贝,看面容很清秀,可惜没有鱼符契书,否则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奕朵正在迷迷糊糊中,那个叫兴儿的女孩一把将她推醒说道:“你快跑,他们要卖了你。我们这只有前院没有后院,你从窗子跳下去就到野地里了,出去一直往前跑,看到大路就往大路上去,那里没有盗匪,直接跑,别回来。”
奕朵这才发现这屋里除了自己和兴儿,再就是昨晚睡觉时看到的比兴儿小好几岁的三四个小孩子,兴儿的父亲母亲却没了人影。
奕朵也顾不上想,拿起包袱就窜到窗边,因她平时一直跟着小支棱学舞蹈,因此身子特别灵活,几下就窜出窗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兴儿趴在窗子上看奕朵跑了,自己连忙倒在炕上假装睡着的样子。
奕朵从兴儿家跑出来后,一直跑到天快亮时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奕朵想着可能是自己着急忙慌地跑偏了。
现在四下里看去,兴儿说的大路连个影子也没看到,除了原野再没有任何可辨别方向的标识,看到这种光景,奕朵想哭的心都有了。
但她还是怕兴儿的家人追上来,虽然没个标识,但她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朝着反面又往前跑了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看太阳已经到头顶了,确认身后没人追来,奕朵这才停下来。
没命地跑了大半天,昨晚睡觉前吃的那半个胡饼和一碗稀粥此时早去了爪哇国,又饿又怕又累,此时的奕朵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家中的一切。
奕朵一屁股坐在旷野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想:要是不跑出来,此刻家里正是两食之间用小食的时辰,平时墨玉就知道自己爱吃她做的凉皮,善城的街市上的凉皮与京中不同,奕朵吃不惯那个咸味。因此墨玉就自己琢磨着做出了另外一种特色凉皮。
墨玉做的凉皮配上醋芹,来点卤鹅肉,加上一块五福饼、一块花精糕,还有冰凉的清风饭,再喝一碗乌梅浆,就这几样小食,她半卧在塌上或倚在案边,一边吃一边听墨玉给她读书讲注,听到关键处还能停下来和墨玉论一论,又解馋又有意境。
而这些美食还只是两个正餐之间的小食,要是正餐规模更大,和昨晚上在兴儿家吃的那碗清粥和半个胡饺简直没法比,现在连清粥也没了,自己这跑出来究竟划不划算。
一向清高的奕朵开始在心里算起了帐,要不就回仓城去,家里一切都是现成的,也不用担惊受怕,只是回去了要怎么说才能糊弄过去。
一想到端木华那张严肃的面孔和墨子桐忧而生愁的神情,奕朵马上在心里否决了要回去的想法,回到京城就得被逼着去相亲,接着就得嫁人,陷入无休无止的牵绊,那比死了还难受。
想到这儿,奕朵站起身,看着远处的山峦和顶上的像棉花一样的云朵,自言道:“端木奕朵,你昨晚刚逃过一劫,现在就象那朵云,想飘去哪里都可以,要是回去,相当于那朵云被关在琉璃瓶中,别人看着好看,自己活得憋屈。回去就是个死胡同,到时所有人跟着都难受。从此断了回家的念头,千难万难也不回去,记住了没有?”
对自己说完这番话,奕朵好象有点明白了道祖佛师为什么都会选择离家修行了,也许和自己一样,不想活得太憋屈,换种说法就是对人间俗事的忍受力不行才出去修行的。
这样一想奕朵心里的委屈也没有了,她觉得也许这些都是修行的一部分,是锻炼勇气与能力的一种方法。当年的先祖和自己的心路里程应该是一样的,既然已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就应该和他们一样不在乎这些小困小难的事。
不过眼下坐在旷野里肯定不行,至少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等大功修成,才能无处不在。还是想想去哪里开始新的生活,做神做仙做自己。
就在奕朵心中暗发着誓言给自己打气时,她看到远处原野的地面突然开出一个门来,从门里走出的两个道姑模样的人,奕朵看到地下开了个门出来,有点好奇:这地下的门会通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