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颐冲回了家。
在深夜十一点半的时候。
陈逸东已经入睡,先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中听见蔡颐大声呼喊他,弄得他像濒死似的。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蔡颐出短差。总是今天去,明天回,要在外地睡一晚。
蔡颐不回答,一头扎进陈逸东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陈逸东吓坏了,直觉反应是她遇到职场X骚扰了。茫茫人生像荒野,他既然与蔡颐有缘结为夫妻,自当不离不弃。他紧紧抱住她,慌乱中安慰她:“别怕,有我呢。”
蔡颐小粉拳不住捶打陈逸东,哭得相当委屈。
“我陪你去报案。坚决不能放过坏蛋。”
哭声停住,蔡颐茫然地看着陈逸东:“报案?坏蛋?你要把你姐姐抓起来?”
两人再一沟通,蔡颐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举动让陈逸东误会了。一想到陈逸东温暖有力的拥抱,什么都不问就支撑她,蔡颐的委屈平复不少。
“你哭成这样,是我姐姐闹的?她干什么了?”
蔡颐往床边一坐,大剌剌道:“累了。你先帮我倒洗脚水。”
陈逸东起身倒洗脚水。端热水进来,蹲在床前帮蔡颐脱鞋子、脱袜子。蔡颐是个注重细节的人,每次回家都会在门口换拖鞋,今晚,她直接穿着外面的鞋子进卧室。看来着实受了刺激。
他帮她洗脚,轻柔地揉搓。心里已经百转千回。
“你真不知道?”脚洗了一半,蔡颐开口,“关于你姐姐这次为什么回来?”
“她自己说不放心父母这一路,还有就是好多年没回来,回来看看。”
蔡颐摇头,目光越过蹲着的陈逸东的头顶,盯向虚无。
今天下午,时间大约是陈逸东找颜琳的时候,陈伊欣找到蔡颐,询问她是否可以请假半天。
蔡颐当时在嘉善,离上海不远,因为是例行督察,并无大事。见姐姐说得郑重,又颇坚持,于是重新购买返程票,坐高铁回来见姐姐。
姐姐撤下成功人士无懈可击的脸,换上悲戚的面孔。在高铁站附近随便找了家避风塘,随手点了壶花茶。透明小玻璃壶里,盛开在水里的一朵朵花,拥挤地簇在一起。
姐姐给蔡颐斟了一杯,给自己斟了一杯。动作优雅。
“一一,我不隐瞒你,我的婚姻,已经千疮百孔。”姐姐稍作铺垫后开口。一一是蔡颐的小名,尽管陈逸东更爱喊她菜菜。
蔡颐直直地盯着姐姐。她有点跑神。还在跟陈逸东谈恋爱的时候,就听陈逸东炫他姐姐很厉害,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很圆满。
陈逸东还讲过姐姐和姐夫的爱情故事。大抵说双方是校友,姐夫暗恋姐姐很多年。毕业后两人一起创业,姐姐更有胆识和卓见,在父母的口头支持下,勇闯温哥华。姐夫不舍所爱,也奔赴温哥华。
因为姐夫的死忠,姐姐投桃报李,为姐夫家开枝散叶。如今,两个人的小家庭已经发展为口人的大家庭。牙诊所在当地颇负盛名,客源稳定。据说几年前,财富和名望就使他们跻身华人精英圈。
陈逸东口中的“完美夫妻”,怎么就变成了姐姐口中的“千疮百孔”?
也许是蔡颐的目光太过诧异。姐姐开始往细里讲述。() ()
姐姐说,她和姐夫本身没有问题。无论是牙科技术,还是接人待物,她都稳压他一筹。换做别的男子或许会胸闷,然而姐夫对此只有崇拜和敬服。
在孩子教育方面虽然有分歧,好在孩子多,一人认领一个,还多出来一个。各有各的教育观念实践对象,也不至于引发争吵。
问题出在父母与姐夫的相处上。父母明晃晃地偏心。家里明明物质丰盛,饭桌上公筷夹出的第一道菜,永远给姐姐。外面采摘了新鲜的野果,最大的那个,也永远给姐姐。什么都紧着姐姐来。
换做别的男子或许会一笑了之。然而姐夫对此却渐渐入了眼,上了心。姐夫说他漂洋过海跟姐姐一起海外创业,多少苦都吃了,终于成功。物质大丰盛后,为了家庭合睦,既然岳父母已经来了,他便放弃了接自己父母过来。
他一边独自忍受思念双亲的苦楚,一边看丈人丈母娘明晃晃地偏心,教他如何心态放得平?他再大也渴望人疼,再大也稀罕人爱。岳父母摆明了不爱他,他意难平。
关于买菜买水果是在超市里买品相好的,还是社区义卖摊上买次品;招待朋友到家里聚餐时提供的牛肉是极品还是次品;每天开的红酒剩下的那些是室内存放还是冰箱冷藏保存……等等等等,父母和姐夫之间无不有分歧。
很多时候,在姐姐看来,那些分歧更像是为找茬而生。挑对方的刺,成了双方的日常,高下输赢成了双方最计较的事。
外面景色秀丽,家里狼烟四起。没有一天是太平度过的。
姐姐本来以为他们过了磨合期会好,无奈磨合期似乎无限长。
中还曾邀请过姐夫的父母去温哥华,以解姐夫的思亲之情;可惜姐夫的父母在异国他乡住不惯。姐夫的父母逃回上海后,姐夫似有恼羞成怒之意,找茬找得更凶猛了。
姐姐思前想后,在父母和丈夫之间选择了后者。她决定把父母送回上海。
姐姐说,这个决定在三儿子出生之前就定了的。也已经知会过姐夫。姐夫欣喜至极,表态会帮姐姐请最好的保姆,会花他能花的每一分钟陪伴姐姐。
在告知父母时,出了问题。陈妈妈一听就炸了,说怎么能在怀孕的紧要关头退出宝贝女儿的生活呢?剖腹产上保大保小的签字都不知道那个人会怎么签。不行,坚决不行。除非她死了。
姐姐苦笑。说所谓签字保大保小,都是电视为了烘托情绪瞎演的。事实上,不存在选择,一律先保大。
许是太关心,父母宁死不从。
姐姐放父母回来的计划只得搁浅。
姐夫耐心等待。姐姐产后半年,逢上蔡颐待产,在姐夫看来,那时是送父母回国的最好契机。不巧的是,姐姐本人生病了。
“一一,你敢相信吗?那是我为了缓解家庭矛盾,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刻意生的一场病。因为我父母彼时正在那边上老年大学,学习摄影,他们不愿意中途停下来。
我妈妈动辄以死相逼,我能怎么办?又不能像寄物品一样打包邮寄。我真的被逼得没办法。”
避风塘里人来人往。
坐在角落里的她们谁也没喝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