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飞裳也见笑意:“似是怯战了。”她说:“我们一路向东南沿河而下,神翮在前,掣电放踢较量竟是不能胜之!并驾齐驱了一阵吧,它又突然止步,徘徊不前。我记着姐姐的话,不敢相左,它便当先往回跑了来。”
那边何惜兮也下了马,抚摸着神翮雪白的鬃毛,爱怜不已:“神翮厉害着呢!这不,虽然是我见掣电往回跑才勒马掉头,出发在后,却还是先至亭前!”
江黛青抱着掣电,亲昵地将脸面贴在它颈上以示安慰,见它也点头回首,似有所悟:“啊......”她笑问掣电:“你是担心跑得太远,便听不到我使唤了吗?”
掣电后蹄微微向着江黛青这侧移动,将身子与她贴紧,她便心领神会,对虞飞裳和何惜兮说:“掣电不是怯战,是不愿弃主走远。”她问:“看它的意思,是觉得赛出了结果,便回到了我身边待命。”
“若是这般说,也不算错。”虞飞裳说:“掣电确是尽力追赶过神翮,最快的时候,倒也差不多能战个旗鼓相当。”
掣电看起来似乎很是喜欢神翮,不时用头去撩它鬃毛,还一味地往它身上靠去。
何惜兮拴好神翮,看着它俩也是好笑。旁边她和虞飞裳,以及楚明姬的坐骑都躲得远远的,扎在一堆儿埋头吃草。
江黛青越看一黑一白的掣电和神翮越觉得好像黑衣嵇元平时撩拨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红了脸颊。
何惜兮尽力跑了一圈儿有些口渴,三两步跑回去喝茶了。虞飞裳依旧等着江黛青,自然是发现了她的羞态。顺着她视线去看,便了然。
“姐姐这是睹物思人呢。”
被虞飞裳看破了,江黛青局促得一瞬,突然想起一件事,轻轻扯了一把她衣袖,问道:“诶!我问你一句话。”
她认真的神色感染了虞飞裳,叫她也不觉收笑。
“什么?”
实是有些难以出口,江黛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直白地问道:“世人都说......施璇娶你并非出于自愿?”她问:“当日你二人的婚事,究竟是怎么定下来的?”
不能不抱愧,江黛青纤睫微瞬,问道:“和......大选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虞飞裳怔愣片刻,释然而笑:“姐姐。从前的是与非,既然理还乱,便一刀剪断罢了。”她说:“我不知他自始至终如何作想,只知道,爱他我便嫁他,不爱,便和离。就这么简单。”看江黛青依旧耿耿于怀,她宽慰道:“姐姐如果非要问,我只知道,我与他的姻缘,始于他当街与我炫技过招。”
显然,虞飞裳的这段感情,并非众人想象的一地鸡毛,满目不堪。她含笑怀想:“当日少年,真可谓惹人心狂!”垂下眉睫,她继续道:“拒绝选秀原是我自作主张!我心既已倾许,便不愿轻易辜负此情。他只要未婚,我便要一直待嫁......”
江黛青心头五味杂陈。
“他娶我,有几分真情,我不得而知。但他实属有义。”虞飞裳解释道:“京中人大约都知道我是为了他才抗旨受罚。虽然我从未对他说过什么,他却私下去求了平康侯爷,才有了我们......后来那段风露姻缘。”扯起嘴角轻笑,她说:“不然,我恐怕不会是看重女德的平康侯爷的佳妇人选。”
说得过去。平康侯府上下,对虞飞裳的态度,素来有些轻视。这也是为什么施璇许多“红颜知己”都敢当面奚落虞飞裳的缘故。她们觉得她这个世子妃既不得世子欢心,又为侯爷所不满,迟早是会“让贤”的。
江黛青神色郁郁。
“姐姐。”虞飞裳反倒笑道:“你在难过什么?”她回眸看向亭中正投以温柔视线的曲挽歌,道:“鱼龙一任风云便,鸥鹭不知天海遥!我辈天地,已经改换!且试看,青云扶摇,凌烟九霄!”
与曲挽歌视线交汇,江黛青甚感欣慰:“江山后继有人......”
并肩登台,江黛青早把施璇抛诸脑后去了。欢聚畅饮,不知时日之过。
忽见前后两乘轿子先后而来,其中还有一抬,是银顶四抬官轿。
江黛青吃惊:“这是谁来?”
白杏儿当先起身:“是接我们的轿子来了。”看江黛青依旧有些迷茫,她道:“只消同轿夫们约定好离开的时间,给足银钱,他们自然会按时来接。”
江黛青犹有些不放心:“这些人,稳便吗?”
“稳便!稳便!”步经意又活过来了,嬉笑道:“旁人可能不稳便,这俩轿夫,是白公子送给我使用的,杏儿妹妹是他们旧主人,怎不稳便?”刚说完,自己便呆了一晌,随后看向笑意深深的白杏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既然来接了,你就先回吧。我.....得闲再去看你......”
白杏儿特地咬着字音,说得别具深意:“是!‘妹妹’在禅柘寺,翘首以盼‘姐姐’的大驾!”言罢别过江黛青,下亭而去。步经意窘迫不已。
江黛青目送白杏儿离去,疑惑道:“那官轿又是何来?”
曲挽歌也走到江黛青跟前作别:“是来接挽歌的。”
江黛青瞠目:“三品官轿?”
曲挽歌毫不扭捏:“正是。”她玩笑道:“应该不至于被御史奏一本‘官轿私用’吧?”她说:“是素英的官轿。”
“素英?”江黛青更是茫然。
曲挽歌低声提示:“任承旨,字素英。”
江黛青惊讶:“任云?”
看向稍显羞涩的曲挽歌,江黛青震惊:“看来京中人竟是都看走眼了?”
曲挽歌登时会意:“姐姐是说我与云杉?”她笑道:“我二人只是同僚,又无前缘,自然不比与素英,既是同乡,又志同道合。”
江黛青频频点头:“是了,你们是同乡来的。况且当日你的案子,他也有份相帮......”看向曲挽歌:“倒真是有缘。”她笑问:“那我是不是就快有喜酒喝了?”
“我们都不急。”曲挽歌竟然流露出她与任云性格中甚少显露,却又如出一辙的小小恶趣味:“让京中的人再错一阵吧!”
闻言,江黛青感慨道:“你俩,还真是‘情投意合’啊!”
曲挽歌含笑不语,辞别了众人,下亭而去。剩下虞飞裳、步经意,与何惜兮、楚明姬四人,都是骑马来的,归去也不难。
楚明姬便对江黛青说:“姐姐,我留下帮几位姐姐收拾一下再结伴回京,姐姐不必挂怀,放心自去吧!”
江黛青起身道:“我也帮你们分担些吧。这样还快点儿。”
众女都是面朝江黛青,只江黛青是背靠阑槛的。见她们相顾失笑,奇道:“怎么?我要帮忙有什么奇怪的?”
虞飞裳掩口道:“只怕那人等得心焦。”
江黛青便知定是接她的人也到了,与众女玩笑道:“他呀,就是心急,也该磨磨他的性子,叫他等等不妨!”言罢莞然回首,却倏忽失笑。
风荇在后牵着自己的马和飒露紫,走在他身前的,正是黑衣嵇元。一身亲王冠带,显是朝后直接赶来,连衣衫尚不及更换。
想到方才自己的话,江黛青微醺了秀脸,却顾不得解释一句,下阶飞奔而去:“君善!”
虞飞裳笑谓身旁姐妹:“看来,并非是姐姐心中所料想的那般!”
楚明姬看看嵇元,又看看他身后风荇,似是若有所悟。
单手接抱江黛青在怀,嵇元颔首落吻在她发顶:“别怨我来得突然。”他低低道:“这草桥春景,我也想与你共赏......”
“怎会?”江黛青抬眸,神情似喜似悲:“郎君心中所想,正是妾心所愿!”她轻声道:“与姐妹共聚自然难得,然而......我总忍不住想起你来......”
嵇元被取悦到了。捧住江黛青的脸颊,就是一吻,叫她局促起来。
“都看着呢!”
江黛青嗔道。
嵇元哪里在乎这个,只抬眸唤声:“掣电!”沉稳的声线带着他裬王殿下的惯有威严。
掣电回身打了个转,又去拱那神翮,嵇元看了很是意外:“掣电发情了?”
江黛青不觉失笑。
“那是白墨羽送步经意的骏马神翮,与掣电难分轩轾。”江黛青微笑道:“大约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掣电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吧。”
“哦?”嵇元似是很感兴趣:“你们还赛了马?”
“你是知道我的,骑术一般。步经意更差劲!”江黛青想起来就好笑:“是飞裳和惜兮骑了掣电和神翮去赛的。”
“嗯。”嵇元品评道:“这神翮龙脊骏骨,眼明气足,是有不凡之相!”
江黛青回身拍拍飒露紫,叹息道:“真可惜!掣电和飒飒偏偏有些合不来......”
嵇元自然知道江黛青在可惜什么:“无妨。若果然掣电喜欢神翮,便将它养在我们府里。”
江黛青瞠目:“还没问过人主家,祾王殿下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夺人良驹?”她惊问:“这样真的好吗?”
风荇不耐烦地打断她:“什么夺人所好?神驹配英雄!王爷骑着才算物尽其用!那步经意还能养好神翮?”他冷哼一声,抱臂道:“保准不到半年就把它养坏了!”
江黛青语滞,片刻后,还是嗫嚅道:“那也不能把人家的定情信物据为己有啊!”
风荇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回想道:“你刚才说这马谁送步经意的?白墨羽?”他显然很震惊:“白墨羽喜欢步经意?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被澹台清漪刺激疯了吗?一个河东名流,一个江南白衣,简直是云泥之别!”
江黛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