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镇入口,两伙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好话歹话都跟你们说了,这几天就是一只老鼠都不能从这里过,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们硬是要闯,那也要从我这把老骨头身上踩过去!”
说话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在他身后,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队伍组成了一道单薄的人墙,打着火把手持棍棒拦在镇子外面。
相比之下另一伙人要凌乱得多,他们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其中不乏染病者,他们把家里值钱的家伙都带在了身上,看着相当累赘,也没人敢点火,恨不得个个都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但他们的人数却是对方的数倍,而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作为本地辈分最高的族老,王老的话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管用的,只要他一开口,谁都回给几分面子。
但现在却有人不买他的账,而且不止一个。
“我不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媳妇和儿子都快死了,谁要敢拦我我就砍死谁!”
出镇队伍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一脸激动地手持一把菜刀横在胸前,大有一股发起狂来不要命的气势。
他身后的木板车上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和小孩,而女人身上的青斑已经开始溃烂。
王老苦口婆心道:“外面荒山野岭的,你们大晚上出去有什么用?万一迷失方向或者碰到猛兽毒虫,那不是白白害了家人嘛,还不如留下来,陈郎中一定能过救大家的……”
领头男人当即打断道:“别跟我提什么陈郎中,他连自己儿子都救不了拿什么来救我们?我看留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你们在不让开我就动手了!”
身后的人纷纷附和:
“他要能救咱们早就救了!”
“留下来才是等死……”
“他发的那些药根本就没用!”
“我爹喝了药还不是死了……”
……
领头男人的气势很快就感染的身后的人群,他们都很清楚,如果不抱着撕破脸的决心冲出去,那今天晚上谁也走不了!
眼看局势已经向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倾斜,人群中的躁动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中传来一个声音:
“住……住手,都……都给我……停……停下!”
邓平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虽然后出发却还要先赶到,站在两伙人中间面对想要出镇的人群道:
“你……你们在……在干什么!都……都回……回去,病人不……不能受……受到颠……簸!”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众人更怒了。
领头男人举着刀的手都开始颤抖了,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就算不颠簸他们就能活吗?我带他们出去还有几分希望,靠你们这些发瘟的庸医能吊几天的命?看在陈郎中的份上我之前一直没有难你,你要再不知死活,我连你一块剁了!”
“你们做郎中的既然没本事也不能拦着我们求活呀,难道要把大伙带到死路上去才甘心吗?”
“就是,我刚才还看到陈郎中偷偷出镇了呢,指不定就是逃命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更加混乱,众人一个劲地往前涌,领头男人目光中也多了一抹决然。
“你……你们……不……不……不能……”邓平心急如焚,但越是着急就越是结巴,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辩解了。
他没想到师傅平日里待人仁厚,每逢有穷苦人家上门,就算只收一个鸡蛋、一把蔬菜也会替人看病,镇上多少人家受过恩惠。可在这时候,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名声却一文不值,还要被骂作“庸医”。
面对人潮,王老作为老者同样没有退步,他深知自己虽然没什么武力起不到啥作用,但只要避了,身后的人哪怕胆子再大也注定一触即溃。
双方争斗一触即发。
“慢着!”
陈机体力赶不上自家师兄,因此才落后一步,作为陈郎中的长子,他面子自然是比邓平要大,看到是他,骚动的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他穿过人群来到邓平身边,后者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制止了。() ()
“师兄,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其实众人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被他一个不落地听了进去,任谁都免不了满腔怒火,现在却不是胡乱发泄的时候。
此刻他才明白,父亲恐怕早就意料到了这一点,留自己和师兄两人在家里就是为了预防此事发生!
他先是对着王老躬身一礼:“王老太爷,您做的已久够了,让大家让开吧。”
王老犹豫道:“可是……一让开他们可就跑啦……”
陈机道:“拦得住吗?就算在这里拦住了,他们还能还能翻墙、挖洞从别的地方跑,今日拦住了还有明日、后日,如今医馆内的药可不多,再伤着了就没法医了。你放心,我爹不在家便是我说了算,出了事也是我一个人担着。”
王老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借坡下驴散去了人墙。
这番做派倒是让领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但碍于面子还是冷哼一声道:“哼,算你们还有几分良心。”
随即大声疾呼:“乡亲们,咱们一起出去啦!”
眼见前方没人拦路,众人紧绷的心弦松了不少,但家人生死未定,此刻他们的心情依旧十分压抑。
“大伙先等等!”陈机一只手拦在了前面。
“怎么,你要反悔?”领头男人脸色立马变了回去。
陈机摇摇头:“不,我只是想知道,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
有人回道:“管得着吗你,去哪也比待在这地方好!”
陈机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在离开之前知道一些事情,刚才听到有人说看见我爹走了,我在这里声明一下,这消息是真的,他确实不在这里,大家的病我们医馆也确实治不了。”
“我就说我没看错吧!”
“连陈郎中都走了,这下真完了……”
……
陈机无视众人的议论,继续道:“之所以问你们去哪……
相信大伙都知道我爹的名声,他可以说是十里八乡瞧病最厉害的郎中了,往年连府城中也经常有人找他看病,试问这病连他都治不好,还有谁治得好?”
有人道:“别吹牛了,他总不可能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吧……”
“当然不可能,比他厉害的人数不胜数,可你们找得到吗?那人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就算真的能找到,你们的家人撑的到那个时候吗?要是半路上你们自己也染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搭理你们?我告诉你们,真出了镇子那才是死路!”
连续的发问让众人意识到了出去也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少刚才还嚷嚷着要走的人脸上重新写满了纠结。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陈机趁热打铁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爹为什么走了吗?他其实是去找救大家的办法去了,我爹行医几十年,交友颇广,虽说没有必成的把握,但假如被他找到了治病的法子,回来一看你们却不见了,不是白白错失了活下去的希望吗?”
“陈郎中真有办法?”
“指不定呢,他认识的人可比咱们这些泥腿子多……”
领头的男人反驳道:“那万一他寻不到法子呢,大伙总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吧……”
“当然不会,我爹今天晚上走到的,来回的路程至少也要两天,这样,三天时间,要是三天后他还没有回来,大伙要走要留,我绝不说二话。”
这次终于没人再唱反调了。
可即便如此,众人依旧站在原处,没有调头返回的打算。
陈机知道就差最后一把火了,他盯着最前方的领头男人道:
“王大叔,王有福!当初你娘摔断了腿,是我爹每天上门给她针灸,直到病好了我爹收过你一个子的钱吗?那时候你对我爹千恩万谢,头都磕了好几个,转过头来却那么编排他,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男人被说得头越来越低,就快埋到肚子上了。
“乡亲们听好了,我陈机再此发誓,在我爹回来以前,正心医馆的人一个都不会走,我陈家人就算死也要和乡亲们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