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赶走了宇文泰,转身见冉盈光着脚一脸焦急地站在她身后,连忙说:“哎呀,怎么光着脚呢?快回床上躺着去!”
冉盈不敢吱声,更不敢反抗,立刻乖乖爬回了床上。
何氏将冉盈塞回被子里,这才端起一旁木托盘上的一个小瓷盅:“我特意给你炖了些红枣羹,吃了再睡。”
冉盈不敢造次,乖乖地将红枣羹吃了个干净。
何氏很满意,说:“我看你身子有些单薄,气色也不大好,大概是跟着他很辛苦。以后我常给你炖这些补补身体。”
“谢谢夫人。”冉盈赶紧谢恩。
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说:“夫人干嘛打他打得那么狠啊?我睡不着觉,他才给我念书哄我睡觉的。”
何氏嗤的捂嘴一笑:“心疼郎君啦?不用心疼,那小子,你不了解他。他坏着呢!”
“啊?”冉盈吃惊。我不了解他?
何氏见她一脸惊讶,露出了和蔼的笑,仰面陷入了沉思:“四郎啊,从小就是最调皮最会闯祸的一个,整天和其他孩子打架,多大的祸他都敢闯。烧马尾巴这种事儿他都做得出来。”
然后她又微笑着看向冉盈:“也是,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都要成亲了,确实不能再这么打他了。可是我啊,总是会忘了,他已经离开十年了。就好像他是前几天跟着他父亲去了军营,今天又回来了一样……大概是我老了吧,把时间都给过忘了……”
第二天一早冉盈就去找宇文泰,听侍女说他还没起床,便去他的卧室找他。
这家伙躺在床上醒着,一脸颓丧,还没起来。
见她进来了,往衾被里缩了缩:“你来干什么?快出去,别被阿香看到,我又要挨打了。”
“瞧你。”冉盈忍俊不禁,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问:“昨天是不是被打得很疼啊?”
宇文泰盖着半张脸瓮声瓮气:“回来半天就被阿香打了三次,我现在浑身都疼。”
冉盈笑道:“她是把这十年的打都给你攒着呢。”说着掰过他的脸:“给我瞧瞧。”
细细一看,就见到左边颧骨上隐隐有一片青。
啧啧,下手还真重……
她忍不住想起了高肃的乳母郑氏,那么温柔娴静。
这乳母和乳母之间的差距也是很大呢。
她让侍女煮了个鸡蛋过来,趁热剥开,给他细细地在淤青处滚着。
宇文泰很受用,说:“阿香挺喜欢你的。”
“我有点怕她。”提到她冉盈心里直发怵。
“怕什么,有我呢。”
“大言不惭。”冉盈白了他一眼,手下一重,宇文泰疼得嘶了一声。
“其他事你说这话我都信,惟独何夫人,有你也不顶用。自己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娘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就是她养大的,跟亲娘也没什么差别。”
“她自己没有孩子吗?”冉盈奇怪。
“她原本有个和我同年的儿子,八岁那年病死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留在了宇文家没有离开过。”
冉盈伸手轻点着他的鼻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她面前,特别像一个小孩子。”
……
自从宇文泰他们回来,阿忠便请人将宇文府翻修了一番,然后便定下了婚期。() ()
从婚礼之前半个月开始,长安就陆续有贺礼送来。
那些相亲相厚的至交朋友,一手提拔的门生故吏,虽人不能到场,但都遣人送来了贺礼,祝贺宇文泰和冉盈新婚。
什么珊瑚珍珠玛瑙玉器,应有尽有。
因贺礼太多,他们不得不特意腾出一间空屋子来存放这些礼物。
惹得冉盈还揶揄宇文泰:“你这人是退出了朝堂,可这朝堂上似乎一直都没少了你啊。”
宇文泰有几分得意,又有些安慰,说:“我这十年也不是白过的。总有一些真心相交的人吧。”
依着武川当地的婚俗,婚礼前三天新人不能见面,婚后才能朝朝暮暮。
因此冉盈躲在自己那屋子里已经三天没出来了。
连窗户都没给宇文泰开一个。
两人有什么事要说,都是靠着刘武和侍女传话。
悄悄话自然无从说起。
原本自从被何氏暴捶了一顿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踏足冉盈的屋子。
现在连面都不能见了,宇文泰的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坐立不安。惹得贺楼齐都看不下去了:“公子你要是实在想见阿冉就去呗。那个什么三天不见面的风俗,平常老百姓信一信也就算了,你跟阿冉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了,还信这个。”
“信!当然要信!心诚则灵嘛!”宇文泰强撑。
他自己也奇怪,当初他总不在长安,跟阿盈也有过个把月不见面的时候,那时候顶多是想她,也没像这般浑身都不自在。
贺楼齐忽然嘿嘿笑起来:“公子这床榻守了好久,终于要让出一半了,激动的,这是激动的。”
“滚!”宇文泰抬脚踢在他屁股上。
真是人心凉薄,如今没有官职在身,这帮子侍卫是一天比一天嚣张了!
正吵吵着,侍女跑来了:“公子,女郎说你早上送去的金簪好看,她已经试过了,特别美。”
嗯,想看……
猫爪子在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在做什么?”
“刚才试了皇后亲手缝的婚服,特别美,神仙下凡一样,女郎也特别喜欢,都舍不得脱下来。正穿在身上看嵇康的画呢。”侍女掩口笑。
这个混蛋,居然穿着婚服陪嵇康!
早知道就不帮她搜罗那些真迹了!!
猫爪子又在心里挠了一下。
众人看着宇文泰那难熬又不得不熬的表情,一个个都憋着笑。
宇文泰终于熬不住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我宇文泰顶天立地的丈夫,怎么能被一个地方风俗所羁绊?我现在就去看看她!”
说着拔脚就往冉盈的小楼那儿大步走去。
出了房门迎面撞见何氏,见他憋着一脸的气往冉盈那里去,跟在后面着急地喊:“四郎!四郎!不能去!不吉利的呀!!”
众人在屋里都笑作一团。
贺楼齐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他这是光棍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娶妻,高兴得整个人都不正常了!绝对是不正常了!”
宇文泰气势汹汹地走到小楼下,抬头望了望楼上紧闭的窗子,正要抬脚进去,另一个侍女从那洞月门后的屏风后面转出来,笑嘻嘻地说:“公子,女郎说,你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