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月来王居方的心情一直不算太好,整日丢了魂似的,就连侍奉子的时候都出过些错,也自然是挨了责骂。虽他每日一睁眼就会告诫自己放宽心不要再生出差漏,然而这只是想的容易,等见了那人~,唉,一颗心不经意间便沉了下去。
比如今日,郓王李温就又一次意气风发的从身旁擦肩而过,哪怕王居方略显沮丧的垂着头,他仿佛都能感知到这位皇子眼中投射来的戏谑。
其实这两人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去年的一点点误会罢了,但人心难度,李温觉得这奴婢是满怀恶意的看自己笑话,并会常在君前以谗言诬罪。而王居方则笃定倘若郓王有朝一日登上了皇位也必当寻他麻烦,不好到那时性命都难保全。于是这就样,厌恶与愤恨在彼此毫无根据的猜疑中愈来愈深。
不过至少当下,局势对王居方来并不太妙。雍王死了,夔王自宫变那一夜后身体也不大好,拖拉了几个月,直到今时还要用药养着。于是本来在大中朝极没有存在感的皇长子李温再一次凸显了出来,而这次同以往又大有不同。
如果子本人对郓王上了心还不足以令人忧虑,毕竟去年这父子二人也是有过短暂的和睦。但是经过那一夜的“同甘共苦”后相当一部分朝臣都有了亲近之意,其中还不乏权贵重臣,郓王也莫名的上进了些,如此就有点麻烦了。
大唐自中衰后几乎每一代子都是由内臣鼎力扶持才登上皇位的,虽然看似内臣一手遮,然有一点,那就是推举的人选口碑不要太差,至少不会还未登基便惹得下人大失所望。
而郓王~,默默无闻却又声名远播。轻佻昵狎,贪玩,好戏耍或也算不上什么恶名,可作为对皇位有着然优势的皇长子,本该拥有的才能品德一概不彰,如此已难称良,更遑论其他了。
现在好了,虽然还未见什么特别露骨称颂的言辞,然而忠厚,淳良已悄然的加在了郓王身上,就连过往的轻佻行径都被成了是尚且年幼而已~。
每每想到这些王居方都心急如焚,加之子越发迷恋丹药,如此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用出什么毛病来,或许~,应该在本职上用点心思了。
不过~,同样的不容易呢,王居方有野心,却更怕死,所以升迁了神策中尉后他几乎放任不理军务,只一门心思的守在子身旁讨好侍候。哪怕子也不止一次的责斥,但是他看的很是透彻,权力宛如无柄之刀,抓的越紧,要付出的也便越多,而当下大变刚过,王氏经过文宗时的清洗也势单力孤,这个时候搅进去无异于拿命来搏。所以~,哎,再等等吧,等熬过这段时间的。
反正也要不了多久了,如是想着,王居方不由偏过头将视线移到了紧闭的殿门上。
子又是单独召了令狐绹在里面议事,应该就是为大中四年的动荡做着最后的谋算。
——
“嗨,子直啊,你朕那个儿子可能倚重吗”?
李忱神情复杂的长叹了一声,手中的茶盏早已空了,可他依旧不自觉的捧玩着,似乎是要以此来掩饰心底的纠结。刚刚离去的李温让他颇有些喜忧无措,既欣慰,亦是不安。
皇权,这个本该是世间最大的权柄已然是不完整的,李温这两月突然的长进更让他感到了威胁,这个儿子会不会来争夺自己的权力呢?
“圣人,臣原不该妄谈家之事,不过,郓王确是宽和慈惠~”。令狐绹的回答言简意赅,却一点都不含糊。他并太不担心子多疑。当下君臣对坐已是亲近至极,这毫无疑问是因为宫变后自己选择了回转。虽然那一夜最终没能追上,只是有此行径便也够了。
所以~,至那以后回报来了,子对他是越发的宠信,如今日这般的单独召对也不罕见,尽管多半都只是些闲话,可这份恩宠已然冠绝朝堂。所以令狐绹坚信着,于这种看似敏感的子家事上他反倒可以言一二,如此非但亲近更显至公无私。但国事上却要谨慎再三,因为这个“公”才是最紧要的。
“这倒是~,哼,那个畜生,你可知他竟在王宅里偷偷以佛事荐悼了雍王?真是~,真是不通事理”。() ()
宽和慈惠这个词深深的触动了李忱,于是这番脱口而出的责骂倒更像是寻常人家父亲对儿子的一种炫耀。大唐立国二百余年了,除了玄宗朝时的“手足情深”,皇家几曾还见过这般温情?肯冒罪祭奠恶业滔且威胁过自身的兄弟,想来这个儿子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咳,他现在确有些长进,就是字都写的工整了些,不过~,江山事大,朕还要再想想,储君一事尚且不急。罢了,不谈那个畜生了。子直,朕欲要今秋起兵征讨武宁,然~,实又担心不能功成,所以今时召你来参详一番,来日朝会再做决断,哎,拖不得了呢”。李忱话音一转,忧心忡忡的展开了正题。
“圣人,如此大事臣以为还是应当于朝会上商议为好,或是再召几员重臣来,如崔相~”。令狐绹极是谦虚谨慎的推脱着,却不料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席话却惹得李忱勃然大怒。
“啪~”。
“够了,你也是宰相,宰相者,佐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朕以国事问询与你,你怎敢托辞”?
茶盏被狠狠的摔落于地,李忱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令狐绹愤怒的咆哮,令狐绹也是一愣,虽仍不清楚根由,可他还是立即伶俐的从坐榻上滚下,不停埋首请罪。
李忱很少会这般失态,但是愤怒,委屈,甚至是迷茫压的他几乎无法喘息。
登基之时他很坚定的认为大唐的症结就是党争,文宗皇帝曾言: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即便是对那个侄子他不大看得上,不过这番话李忱倒极是赞同。
想要平乱治顺,朝廷必要一心,而只要君臣一体,那么勿论是内臣还是藩镇,些许时间总能平定。
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让李忱失望透顶,李党没了,李德裕死了,李党的骨干也多被贬死,朝堂上再也没有什么扰饶党争,然而君臣可曾同心?
没有,不仅没有,反而这满朝文武懈怠了,得过且过一般混着时日,待混迹的无聊时,便又重新勾心斗角争执起来。
马植勾结内臣,白敏中本就是人,崔铉一门心思想要当个权相,早先的“郑杨段薛”便是他的党羽。而余下的几位,杜悰看似与世无争,心底的算计实则比谁都深。卢商倒有些才能,却又是个病秧子,至于身前的令狐绹~,哼,本事多半都用在如何壮大家族上了,所以这群碌碌无为的臣子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就不能专心于王事呢?
早前好歹尚有郑光这位母舅可以倚重,但现在~。
唉!
李忱怅然的跌坐了回去,无奈,矛盾的无奈。
作为子,坐看臣子争斗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制衡手段了,这几年来李忱也是乐见如此。但是另一方面,随着江山日颓,他又迫切的希望能够重振朝纲,文武百官齐心协力的辅佐他振兴大唐。
孰轻孰重?
臣子一心他这个皇帝会怕,怕会失掉权柄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可群臣争斗不休敷衍政事,大唐又何日方能复兴?又几时将会亡国?
孰重孰轻?
“圣人~,臣,臣有话”。
听着子重重坐回的声响,又是抬眼偷偷瞥扫了一下,令狐绹壮起胆子心的问到。
“呵~,哎,吧,子直但无妨,朕~,朕方才失态了~”。李忱微昂着头,一双失神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满是疲惫的随意应和了。
“圣人,臣非托辞,实是于军务有疏~,故而不敢妄言毁损国事。然~,臣以为,武宁能否平定,在乎利,势。若使利诱之,以势压之,再择选一位相夷主将,想来应会得胜”。
李忱闻言似有所动,思虑了片刻复又追问:“哦,当下朝堂中谁人可用”?
“李廓,田牟,康季荣”。
“咦~,子直,仔细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