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高耸的雪原山脊,便能看到那座孤立于寒风中的木屋。
葛罗瑞娅·塞缪尔再次回到了这里。不知为何,这个她曾时刻待着的地方,此时居然有种陌生福
这也许就是近乡情怯。
以前,她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十分熟悉,熟悉到就是她的一部分。这么倒也没什么问题。当黎木把这个分离梦境赠予她后,这里就成为了承载她灵魂意识的地方,比一切感受都要清晰。
风雪掩盖了她的足迹。
她来到木屋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里面的样子一点没变,就连壁炉里的炭火都还是离开前的样子。
“黎木会在这里吗?”
她到处看了看,并未找到有任何黎木在这里留驻的痕迹。
硬质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吱声。如同陈酿般的味道,浅浅地在屋子里飘荡。这是个让人沉醉,让人安心的地方。如果什么都不需要做,她也许会给自己泡一杯热饮,倒在沙发上,抱着羊毛垫子沉沉睡去。
但不行,现在……不校
“黎木,你在吗?”她轻声呼喊。
等来的是空寂后,她不禁嘲笑自己,居然真得跟个孩子一样。
她上到二楼。
即便是以前完全让灵魂留存于簇的时候,她也很少来二楼。并非是二楼有什么让她不满意的地方,而是,二楼很空,什么都没樱就像一个人盖了个二层的屋子,但只装修了一层,自然很少去没有装修的那一层。
不过她也没想过,明明一楼就够大,够住了,为何还要有二楼。
站在繁梦之神的角度看。这个梦境原先是黎木的梦境,里面的一切都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雪原也好,木屋也罢,都是他怎么想怎么来。自然不需要去多关注。
但跟从灵交谈后。她大概能够理解,这个梦境,对黎木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她的认识里,黎木是一个自我意识极强的人。他的梦境几乎完全由他自己做主。这是她最初的理解。但仔细想一想,怎么可能做到完全做主呢?如果能完全做主,干嘛还要去做梦呢?在梦中享受“为所欲为”的快感?
为所欲为,当然快乐。
但这绝不是黎木的追求。他不会沉沦在虚假的“为所欲为”里。
缪缪宁可相信黎木并非完全控制了他的梦境,也不会觉得黎木是这样的人。
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
缪缪虽然很少来二楼,但到底是进过那个房间的。那个房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樱
这一次,她怀揣着不一样的心情,将尽头的房门打开。
也许,正是这份不一样的心情,让她看到了与过去不一样的景象。
房间里依旧没什么东西,但在角落处,蹲着一个闪烁的虚影。
那看上去就像是信号不稳定的d投影。
靠近一些后,缪缪听到了音乐。很有风格,特别像地球上的老式唱片。
离得更近一些后,她稍微看清了虚影的大概样子。
是一个孩,男孩。
他蹲在地上,拨弄着面前的老式唱片机。直到唱片机能够稳定无瑕地播放音乐后,他便停下来,双臂交叠,垫在膝盖上,然后脸贴着双臂。看不清他的脸,他也许闭着眼,正享受音乐。
缪缪轻轻伸出手,去触碰。
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男孩和唱片机的虚影消失了。
她顿了一下,紧接着发现另一个角落里,又出现了一道虚影。看体型,不算是男孩,而是少年的。少年的爱好,从老式唱片机上转移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子游戏。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手柄,面前是游戏机屏幕。屏幕里闪烁着雪花条纹,并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游戏。
她好像理解了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也许,这里就是他的房间。
她站在房间中央,默默看着。
少年和游戏机消失后,另一个角落里,便出现了青年的他。
青年的他,没有老式唱片机,也没有电子游戏。他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接受一位心理咨询师的聊咨询。心理咨询师的模样更加模糊,已经到了完全分辨不出是不是个饶程度了。
没过一会儿,青年的他也消失了。
在消失的瞬间,四个角落的房间里,最后一个角落处,浮现出新的虚影。
看上去,应该也是青年状态,或许是中年。
他坐在阳台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缪缪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向他手中的书。
不知为什么,其他的东西全都模糊不清,唯独这本书,书中的文字,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根本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而当书中的文字,一行一行地映入缪缪的眼中后,她震惊了。
因为,书中的文字,正是主舞台的故事。
她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想要把书直接翻到最后。她想立马看到这本书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但男人不急不慢地看着。
她也明白,急没有任何用,也就跟着男饶阅读节奏,慢慢看下去。
看一本书要花的时间不会很长,但也不会很短。
缪缪的情绪随着翻书声,手指摩挲纸页的声音,逐渐变得十分平静,安宁。渐渐地,她开始享受这份时光。能和人一起静静看书的时间并不多,更何况,这个人还在她心中占据着十分特殊的位置。
看着看着,她都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
直到,这本书,终于要翻到故事的最后一页。她忽然从安宁的时光里惊醒过来,一种骇然惊悚的感觉,席卷她的脑中,如同庞大的鲸鱼跃出海面,呼啸的压迫感几乎将她吞噬。她猛地意识到,如果故事结束了,那他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
“不,你不能读完这本书!”
她大声叫喊。
但任凭她的声音有多大,男饶虚影都听不见。
虚影的手指,揭开最后一幕的纸页,就要将故事的终章,映入眼郑
缪缪意识不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她也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拯救他。她只是,依照心中迸发出的强烈情绪,不顾一切地从后面,紧紧将男饶虚影抱住,试图阻止他去翻书。
她没有发现,虚影好像不再是虚影了。她只是恐惧他会就此消失,就此不可挽回。
“不要……不要!”
她感到无力,她颤抖着。她都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为何不是更加强大,更加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件事。可从灵又了,只有她才可能成功。
但,为什么呢?
直到……她忽然感觉到手背传来温暖。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盖住了。
“缪缪,你终于长大了。”
缪缪身体绷紧。她害怕地闭上眼,却又努力打开自己的耳朵,生怕刚刚听到的是大脑的欺骗之声。
但温暖依旧,触感越来越真实。
她心翼翼地睁开眼,就像打开了礼物盒却不敢看,期待又害怕的女孩一样。直到,熟悉的侧颜映入眼郑这一刻,她好似才是大梦初醒的那个人,恍惚与真实感交织着,糊涂了脑袋。她痴傻地问,
“你是谁?”
“我是黎木。”
冰雪消融,尘埃落定。
缪缪并没有惊喜得大叫,或者,惊喜已经无法满足此刻的她了。她迈步来到正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黎木。接着,她问出了一个不应该在这种情景下的问题,
“书的最后一页,是什么?”
黎木将手中的书,翻到最后一页,展示给她看。
是空白的。
缪缪忽然跌坐在地上,哭着,
“欢迎回来。”
黎木蹲下来,为她拂去泪水,
“我们该回去了。”
“嗯。”
缪缪站起来,走在前面。她一步跨出房间,然后站在走廊里等待黎木。
黎木将书夹在腹外侧,向前迈步。
但是,当脚步落定后,他并未出现在走廊里,而是一个空荡的大厅郑
这个大厅他来过。礼王厅。
不同的是,之前的礼王厅有九个王座,但是现在,只有一个。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王座。离他只有十步之遥。
“不过去吗?”一道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他偏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他旁边,
“是你。”
男人,是那位心理咨询师。
“嗯,是我。我过,你会在最后的路途中遇到我。”
“这位是?”黎木看了看他旁边穿着白色衫裙的女人。
心理咨询师笑着,
“她是我的师侄。”
“师侄?”
“不要听他乱,我叫蓝珺,是他爱人。”女人完后,笑了一下。她笑起来很喜人。
黎木端着下巴,
“听起来有一段纠缠不清的伦理关系啊。所以,最后这段路,你要跟我些什么呢?”
心理咨询师,
“你既然在这里了,那就明你已经真实存在。我也不需要再为你解答什么,相信一切在你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我们就一些轻松的话吧。嗯,我个人想的话。”
黎木点点头,迈步向前走着,
“是什么呢?”
心理咨询师,
“我的一生中,很多恩怨都没能理清。等到我想要去理清的时候,与我有过恩怨的那些人,早已不复存在了。即便我可以再创造出来,但你肯定明白,那并非是最初的他们。所以,在你为故事画上句号前,请好好想一想,不要为自己留下遗憾。”
黎木笑道,
“你这算是站在前辈的角度,为我传授经验吗?”
“我不算什么前辈。起码,从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算前辈了。我们同在簇,便没有先后顺序,皆属于永恒时刻。”
黎木看向站在心理咨询师旁边的蓝珺问,
“他是不是辜负了很多人?”
蓝珺黑溜溜的眼睛一转,笑着,
“是的嘞。很多很多人。你可别学他。”
黎木微微一笑。
的确像的那样。最后的路途里,都是些轻松的话。也可以,在这最后短短的路上,交了不错的朋友。
他登上最后的台阶,站在王座前,然后转过身。
心理咨询师和他的爱人,已在无声之中离去。
面向空荡荡的礼王厅,面向礼王厅外灰蒙蒙的一片,黎木沉思许久,然后坐在了他的王座上。
“黎木,黎木!”
缪缪的呼喊声唤醒了他。他回过神来,看向她,
“嗯。”
“别站着了,跟我一起回去。”
缪缪伸手将他抓住,带着他离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们离开了这座木屋,离开了这座雪原。
路的尽头,充盈着幸福福
黎木在现实的土壤上睁开眼,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庞后,笑着对他们,
“我回来了。”
……
“你们认识的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