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隆冬,漫天的飞雪将大地压成了白色,甚是清灵,如果忽视前方那座白山下是数不尽的尸体。
他们跟随殷寿来到冀州,讨伐反贼苏护。恶战已经持续了两天,可依旧没有等到苏护的投降。
崇应恩骑着高头大马列阵在前。她看向身侧的姬发,崇应彪和殷郊,毫无意外地见到他们眼中望向城门的坚定与征服欲。她的视线又挪向前方的殷寿。他是那样的魁梧,高傲,他睥睨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城门就像睥睨一个卑微的蝼蚁,他才是天生的天下之王。
她听见苏全孝跪地高呼,请父亲投降。
她又听见苏全孝伏地痛哭,说自己离家八年,父亲认不出他了。
“你是我最勇敢的儿子。”
黑羽密密麻麻地刺入雪地,夺走了苏全孝尚未及冠的魂魄。
是黑羽杀死了白雪,却不知谁方为黑,谁方是白。
苏全孝的血暖不透一丝一毫这天地,红色挣扎不出名为清白的掩埋。
“就在刚才,你你们的一个兄弟死了,我的一个儿子死了。是谁杀了他!”
“反贼苏护!”
“反贼苏护!”
“殷商勇士,踏平冀州!”
...
2
后方的巨石声势浩大地飞往冀州城楼,乌云压境般,甚至割破了呼啸的风雪。石块砸在城楼之上,轰烈如雷的嘶吼,震烂千里之外的土地。崇应恩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知道策马疾驰,伴随着几千人士气巍峨的高吭,她觉得自己被关在狭窄的牢笼里,又觉得被关在笼子里的并不是她。排列紧密的笼栏挡在她眼前,她只能模糊地看见那边人的身影被栏杆分裂成一条条,拼凑不出自身的样子,很陌生。她再一回神,看见了振臂高呼的殷寿,殷寿是唯一完整而清晰的。她将所有人分裂散乱的身躯拼在一起,那模样与殷寿完美地重叠。
他们全都是殷寿的影子。
崇应恩的马带着她来到城门之下,只差一步,殷商勇士就可以攻破冀州。突然,城楼之上扔下一根根火把,火苗尝到油的滋味,兴奋地在风中饮醉狂舞,成长为可与暴风雪相抗衡的另一个庞然大物。崇应恩来不及勒马,火苗迅速将她包围,焦灼刺鼻的气味沿着七窍钻进她的肺腑,从内而外的疼痛占领全身的体感,这疼痛却反而让她清醒了些。
受惊的马匹恐惧地嘶叫,几乎只是一秒钟,周围就成了人间炼狱,不停有将士摔下马,被装备齐全的铁蹄踏死,高涨的士气还未消除,就被截断在停滞的鼻息里。
可崇应恩觉得这一秒过分漫长,混乱的一切在她眼里分解成一个又一个悲烈的情景。她的五感被无限放大,每一声惨叫从开始到结束,每一匹马眼倒映的火光,都侵蚀着她,她觉得这很荒谬。为什么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不认得,可死掉的那一刻我却能想得起每个人的名字,他们只有死掉了才属于自己吗。
下一秒,她看到了姬发。姬发也摔下了马,在火舌里奋力挣扎着。他被火烧得睁不开眼睛,手臂挡着自己的额头,躲避着身旁失控的马匹,没有人来得及拉他一把。
崇应恩想冲去他的方向,可她的马向后方跑去。她极力扯着马缰让马转头,却只惊得马儿高举前蹄,她控制不住地从马鞍上滑落下去。
她的手将要脱力松开马缰之际,一股力量勾住马辔头,让马的前蹄重新回归地面。崇应恩借势蹬地,稳稳地坐回马鞍上。
殷郊结实的手掌拍在崇应恩的马臀,将崇应恩送出火海。
崇应恩无法让马停下,只能抱着马脖,回头冲殷郊大喊:
“姬发还在里面,你快去救他!”
待到所有人逃离火海,崇应恩见到从殷郊马背上下来的姬发。他的盔甲残破,手上脸上被火熏到发黑,染脏了他脸上的血迹,黏成一团,糊住他向来明媚的脸庞。
随着殷寿的大怒,崇应恩与所有人一起跪下。
“马e看见什么,是run人决定的。”
他们蒙上马的眼睛,就像殷寿蒙住他们的心。他们攻破了冀州城。
3
此战大捷,还俘获了苏护之女苏妲己。苏妲己出现时,崇应恩并不在场,只是事后听说,那女子只着薄衫,黑发铺地,面色奇白,甚是诡异。想来是知道自己身为叛臣之后,再无求生之心,她甚至主动走向了殷寿。
崇应恩知道她会被用来祭旗,以昭诸侯。
晚上,崇应恩从里到外换掉了所有的衣物鞋袜,用雪融成的冰水一道一道擦拭身上的血迹,直到皮肤被搓到发红,她才勉强停下来。她突然不想一个人待着,就去了崇应彪的营帐。
她走进营帐,将风雪阻隔在帐外,就看见崇应彪盘腿坐在塌上,后背是一片干掉的血迹,他的左肩窝还在?血。
崇应恩走过去接过弟弟手上的帕子,浸上盆里的热水,仔细地帮他擦掉战争的痕迹。
崇应彪没有拒绝,听着噼啪的烛火声,让姐姐替他舒缓浑身的疲累。
很久,姐弟俩都没有人开口,直到崇应恩帮他上完了药,开始缠绷带时,他才突然说,阿姐,你肯定又觉得,苏全孝和苏妲己都不该死。
崇应恩只顿了一下,又抬起崇应彪的胳膊,将绷带从他的腋下缠过。
“应彪,我如何觉得重要吗。”崇应恩的声音很平静。
“我也不知道。”崇应彪套上衣服,系上衣带,没有回头看姐姐。“我们是殷商的勇士,就应该为殷商征服每一寸土地。可是阿姐,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的要我说,”崇应恩道,“我今日砍了许多冀州守兵的头颅,我看到他们的血从脖子那里喷射而出,喷到我的脸上手上,那血和你的一样烫,烫得我都不敢去擦。”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被当成殷商最勇敢的勇士培养。我没有什么可想的,作为质子,我们应该听从大王和父亲的所有命令。”
“你今天很勇敢,应彪。你,还有姬发他们,你们杀了好多的反贼,父亲一定会为你们高兴,我也为你们高兴。”
“阿姐!”崇应彪着急地转过身,拉过崇应恩的手臂,却只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比母亲还要温柔的眼神笼罩着他,好像这只是某次训练过后,姐姐来他的营房,和他一起煮了碗热面。
“这些都不重要,阿姐。我只是想知道,你觉得我错了吗,姬发错了吗,苏全孝错了吗,或者说...苏护,错了吗...”
“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
“可苏全孝还是死了,父亲说是苏护害了我们,是他杀了苏全孝,可你不觉得是这样的,对吗阿姐?”
“父亲说的话,应当是最正确的。”
“阿姐...”
“好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整营回朝歌。”
崇应彪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又道,
“姬发今日在轩辕坟被雪崩埋了许久,差点丧命。”
崇应恩脚步只顿了一瞬,没有回头。
4
崇应恩又回到自己冰冷漆黑的营帐,可掀开帐帘还未抬头,便知道有人来了。崇应恩未表现出一刻的停顿,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她走到烛台边,将灯油点燃,双手在羸弱的火苗四周拢了拢,让它慢慢抵抗还徘徊在帐中的冷风。
“你来了怎么不点灯。”崇应恩冻僵的身子终于回暖了些,回过头,就看见姬发着了棉袍,端正笔直地坐在她的床榻边沿,双手搭在膝盖上,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军姿。
崇应恩只是站在烛台边,与他相隔三步的距离,看向他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他所害怕的情绪,但也不是任何他所渴望的东西,
姬发身上越发淬炼出主帅的气魄,光是地坐在这里,便似能号令千军万马。
可他开口,却只是说,小恩,我的手臂烧伤了,我好疼。
崇应恩在与他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想逃离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转步便要走。
“我去拿伤药。”
“小恩不要走!”崇应恩还未抬脚,就感觉到侧身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那力量很轻,像猫儿撒娇时的爪挠,却在崇应恩身上设下了定身咒。他让她不要走,她便再也走不了了。
崇应恩回过头,视线向下,看见姬发缠着绷带的手指捏皱了她的一小块衣角。他不敢再多抓住一点点地方,仿佛他心中有一杆称,时刻在推演着现在的自己可以触碰多少有关崇应恩的气息。
“小恩,别走,陪陪我吧...”姬发的声音小到不可思议。
崇应恩没有回答,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她低头看着姬发散乱的束发,干脆扯下了他的发带,让发丝凌乱披散。姬发的头发又干又涩,到处打结,还混合着血与汗的黏合物,崇应恩却十分有耐心,以指作梳,梳开他的发结。那力道轻柔又不失准度,疏通了他的每一处堵塞。
姬发不敢动,只是平视着崇应恩的腰带。他感受到崇应恩有力的指尖在他的头顶各个穴位按压着,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胀疼不已的头部被一股清凉的春风滋养,紧绷多日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
崇应恩梳顺了他干黏的发丝,整理好他耳边的碎发丝,然后用双手轻轻拢住,铺在他的肩头。
姬发带起崇应恩搭在他双肩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额头轻抵在她有些冰凉的手背上,慢慢地蹭着,像个求安抚的孩子,二人的皮肤交流着多日未见的思念。
姬发似是鼓足了勇气,鼻骨滑过崇应恩的十指,鼻尖靠在她的指掌关节处,温热干燥的唇紧紧贴住了她的指节。
他有些呼吸不畅,但只有这样,他才敢与崇应恩说说话。
“小恩,你很久没有找过我了。”
“你还是生我的气吗,气我把你的箭簇丢掉,气我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孤独的烛火无法充盈整个营帐,只有一点洒在姬发的半边肩膀,衬得他如此狼狈。
崇应恩感知到姬发粗糙开裂的皮肤,低头看见他的头顶,和此刻弯曲向她的脊背。
“姬发,我没有生你的气。”崇应恩被姬发温热她几分的手裹住,像找回路途的羔羊。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澈好听,好像曾经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可姬发这次不敢信她。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在黑暗里,去猜测她的情绪。
“真的吗,可是你最近都不愿与我说话了。”
崇应恩很久没有回答,姬发不敢催,更不敢抬头。他只能极力控制住快被惊慌无措炸破的心,让自己的呼吸表现得貌似平静。
“姬发,你别怕,看着我。”
姬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不敢主动去触碰的梦。
紊乱的喘息声撕破他的一切伪装,暴露出他体内叫嚣的恐惧。
待崇应恩看清他眼底的水雾,突然笑了,那笑容纯净得不掺杂一丝脏污,仿若清晨雏菊上的一颗露珠,给路过□□的小蜗牛一个清凉的早安礼。
姬发不得方位的心,突然有了归处。
“傻瓜。”崇应恩用指腹沾去他眼角的水珠,替他颧骨处的伤痕吹了吹气,然后又上前一步,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腰间,双手徐而不缓地搓捏着姬发的两只耳垂。
“我没有生你的气,那天本就是我不对。若不是你,现在死掉的就是我,不是吗?”
姬发彻底卸下早就脱力的身躯,放心地将所有重量尽数交给崇应恩。
“小恩,你别骗我。后来崇应彪都与我说了,我也问过鄂顺,你觉得那些奴隶不该死,对不对。”姬发的声音闷得不行。
崇应恩沉默了很久,才叹出胸中的浊气。
“是啊,我觉得他们不该死,可我能怎么做呢?我们不杀他,他就要来杀我们。”
“但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们,是因为他们是反贼么?还是因为,他们天生就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所以他们的认知里只有死。不管死的是我们,还是他们,只有一方真的死掉,他们的魂魄才可以安息。”
“姬发,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明白,我最近头疼得快要疯掉。我知道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父亲说的都是对的,所有背叛殷商的人都应该死掉。所以错的是不是我啊,我错了吗,姬发,我真的错了吗...”
终于,崇应恩丢盔弃甲,捂着脸放肆地抽泣,耸动又蜷缩的肩膀把她关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许任何人进入。
姬发慌了,再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来一把将崇应恩抱进怀里,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颤抖着,顺抚她的颈椎,粗硬的大手仔细探摸每一处骨节的凹凸,探索着崇应恩的一切。
他低下头,嘴唇吻住崇应恩的额角,低沉的嗓音是无止尽的包容。
“小恩,你没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是对的,他们不该是奴隶,他们只是没有家了,他们也会很疼。”
崇应恩依然捂着脸颊,不敢让自己暴露在空气中一分一秒,好像这样就可以逃避一切。可她觉得这样不够,所以不停地往姬发怀里钻,试图让他宽厚的胸膛替自己阻挡掉所有可怕的东西,那些狂奔的马,那些僵硬的尸体,那些刺向她的枪矛,和她反杀回去的剑锋...
所有的那些化作鬼魅,聚集在她的四周,形影不离。
“姬发,我好害怕,我怕我会死,可我更怕我杀掉的那些人。你告诉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魂啊,他们会不会找到我,吃了我,让我变成和他们一样不得超生的野鬼,那我会不会有一天连你也认不出来,一口把你吃掉...”崇应恩已经泣不成声,喉头堵塞不堪,每说一个字都将自己缩得更紧一分,手指在脸上抠出深到发紫的指甲印。
“不会的小恩!”姬发将女孩抱得更紧,弯下身子,低头埋进她的颈窝,不停亲吻着她的侧颈。
“小恩,不要瞎想,不会的,世上没有鬼魂,你也不会吃掉我。”
“真的吗,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害怕。”崇应恩的声音颤抖得快要碎掉,泪水流进姬发的衣领,一阵冰凉。
姬发轻轻松开了崇应恩些,握住她的手腕,她没有反抗,姬发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崇应恩的手感知到姬发的温度,不自觉地收紧,环住他健壮的腰身。
姬发双手捧住崇应恩的下颌,稍稍用力,让自己能够看见她的眼睛。女孩的脸上湿透,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分缕垂落,遮挡住她通红的眼眶。崇应恩的眼睛里全是绝望迷茫,惨白的嘴唇上可见牙印,喉头止不住地呜咽。姬发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疼痛不顾一切地冲撞他全身的肌肉,像两块巨大的铜柱上下挤压他的身体。可仔细一瞧,那哪是柱子,分明是千万根针被捆在了一起,将他扎得体无完肤。
心中自在猎奴场上绷住的那一根弦,终于被女孩的泪水抚断。
姬发低下头,一点一点吻去崇应恩脸上残留的泪。
恍惚间,崇应恩看见自己躺在一片金黄的麦田中,夏天的风拂过耳畔,麦苗轻刮她的脸颊,细细的,痒痒的,足以柔软她的余生。
西岐便是这般美好的么?
西岐就是这般美好。
5
怀中的人终于平复了些,姬发放开女孩,将她拦腰抱起,平稳地放在床榻上,然后替她脱下外袍,鞋袜,又用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她。做完这些,姬发将塌上的枕头竖起,自己也靠坐在床头,抱着崇应恩半躺在他的胸膛。
崇应恩侧身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窝里满足地喟叹。
姬发有节奏地拍打着崇应恩的后背,鼻梁挨着她的鼻尖,二人呼吸交融,真的好暖和。
“小恩,我说过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你若不愿杀奴隶,我们便再也不杀,即使是殷寿逼迫,我也不会对他们动手。”姬发每说一个字,温热的气息就钻进崇应恩的皮肤,惹得她一阵轻颤,手掌握住一股子酥麻。
“可是,这样你就会死。”崇应恩揪紧姬发的衣领,蹭了蹭他鼻上那颗小痣。
“我怎么会死,我还要带你回西岐,带你见我的父亲和大哥。我给他们写信常说起你,他们也很喜欢你。”姬发闭着眼睛,嘴角笑得甜蜜。
“你真的觉得我是对的吗?”
“小恩,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相信你,你本来就与别人都不同,所以你的想法,我总要慢些才能弄明白。”
“没有关系,我会弄明白的,你只要也相信我就好。”
“我就是觉得你那句话说得好对,那些奴隶也会很疼,可是为什么你说之前,我从没这么想过呢?”
说到这里,姬发自嘲地摇摇头,抵住她的额头,任凭女孩的睫毛划过他的眼睑。
“我的小恩总是与众不同。”
“姬发。”崇应恩又凑近他些,声音第一次带了些软糯。
她柔软的唇贴住姬发的下唇,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试探,一触即分。她靠在他的心口,耳边都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困了,你今晚可以不要走吗。”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心有答案的轻诉。
姬发点头,手风熄灭烛火,也褪了鞋袜,钻进被窝。他手臂圈着崇应恩的身子,与她一齐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榻,可他们从未如此安心。
“小恩,你睡吧,你睡着了我再睡。”
崇应恩当真是累极,在姬发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抱住他的肩膀,呼吸逐渐平稳。
姬发的唇还是麻麻的,可他不舍得腾出手去按一按。他看着崇应恩被风雪刮得粗糙泛红的脸颊,拇指腹划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耳廓,以另一种方式,去认识这个早就看过念过千万遍的人。他感受着崇应恩如错落远山亦如飘花流曲般脸庞上的每一个起伏,转折,心中又多了些从未见过的风景。
姬发从怀中取出清洗好的箭簇,轻放在崇应恩的床角。
那一次猎奴结束后,他在几百个尸体中找了一整天,才找到那个奴隶,拔出了他胸口的箭簇,又用手替他闭上了眼睛。
姬发将崇应恩窝在他胸前的那只手摊开,置于自己的心口处。抚着女孩的发顶,长长地吻过崇应恩的额头,姬发也熟睡过去。
冀州的风雪依旧未停,只有在彼此的怀抱里,他们才能有一息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