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说的东西放在哪？”

    十五分钟前，温柠接到陈茹电话，让她去咖啡馆取一样东西，说是友人捎的，陈茹在医院照顾黎明国，抽不开身，让温柠帮忙去取。

    “靠窗第二号桌子。”

    温柠视线看去，靠窗那只坐了个男人，一个想法跳入脑子，她顿时就明白过来，正要挂掉电话，拾步离开，电话里的接着说：“小柠啊，你这几年不常回来，家里有什么事都是你三伯母帮衬着，你就相一下试试，别拂了人家面子。而且你都老大不小，快26了，再不——”

    温柠把电话挂了。

    为了逼她相亲，陈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个男人见到她，微笑着抬手挥了挥。

    温柠深吸一口气，径直往窗户那边走去。

    “请问，是温小姐吗？”

    对方戴着眼镜，长得确实高大，两百来斤的样子，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目光里带着狡黠和打量。

    温柠点头说，“对。”

    他露出很满意的表情：“我表舅妈说的不错，温小姐果然很漂亮，听说还是R大的高材生，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呀？”

    “会计学。”

    “那挺好，我们家是做生意的，没事儿你还能给家里算算账。”他递过来一张名片，xx房地产公司的客户经理，“先来介绍一下我的基本情况吧，29岁，有车有房，学历大专，年薪二十万，爸妈开了家养猪场，每年能盈利五十万。”

    这口气仿佛她已经是陈家的儿媳妇了。

    温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翻了个大白眼，继续听他说：“我感觉你有点瘦。”

    上来就对别人的身材外貌评头论足，这人素质也是没谁了。

    “跟你比起来是挺瘦的。”

    温柠微笑补充：“我对我自己很满意。”

    那男人脸色僵了下，“既然我们都打算交往了，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有些话直言不讳你别介意，我觉得你是有点瘦了，我还指望你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你这样难产的风险很大。”

    温柠维持着表面的风度，“这位男士，你说完了吗？”

    “暂时就这些了。”

    “那该我了。你个子有点矮，我怕影响我后代基因，长得也挺……一般，可以去演鬼片了，综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她微笑着补充：“我这人天生说话直你别介意。”

    温柠没兴致去欣赏他裂开的表情，拿起包包就走了。

    回到旅馆，不出所料，接到陈茹的电话。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她没礼貌、没教养，没一个女孩子的样子，还说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以后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

    温柠全当没听见，挂完电话计算着回A市的日子。

    隔天就是黎明国出院的日子，陈茹把一堆证件塞到温柠手上，让她去办出院手续。

    医院门口，本来想随便打个出租，一辆停在面前。

    车窗滑下，露出男人的脸，他甚至不用摘下墨镜，温柠就能透过那大脸盘子猜到是谁。

    这相亲对象是受虐狂，都这么骂他了怎么还死缠烂打。

    陈茹率先打招呼：“小胡啊，你怎么来了。”

    胡康健说：“当然是来接未来老丈人出院。”

    陈茹脸都笑烂了，黎锐兴冲冲喊了声哥，上前把车门打开。

    温柠没有上车，而是重新招了辆出租，“妈，一会儿家里见吧，我有件事想跟你讲。”

    胡康健把人送进屋就走了，陈茹一直在夸他，仿佛已经认定他是准女婿，连婚期都挑好了。

    温柠没什么表情：“我看是你想和他结婚吧，别扯上我。还有，午饭我就不吃了，我买了下午回A市的高铁票。”

    陈茹脸色一黑：“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没大没小，小柠，妈妈真的要生气了。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心存感恩之心很难吗？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家放在眼里，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吗？”

    温柠只觉得好笑，“陈女士，你把我生下来后，有对我负过哪怕一天责吗，既然我在你眼里是包袱那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供我吃？供我穿？别往脸上贴金了。我快高考的时候，为了挣生活费，大冬天去做兼职端盘子，你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吗？你知道我高中就抑郁过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知道也只会骂我矫情。”

    陈茹冷哼了声：“什么抑郁，那东西都是医生骗人的，就是想挣你的钱，不舒服自己睡一觉就好了，多大点事。”

    三观不合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温柠声线发紧：“我辞职了，准备考研，以后有事没事别给我打电话。”

    “什么？”陈茹惊诧道：“工资待遇这么好的工作都辞了，温柠，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那我们以后的生活费怎么办，全家都指望你养。”

    温柠冷声说：“我读大学以来，什么兼职没做过，连学费都是国家助学贷款，有花过你一分钱吗。工作后，不管自己多辛苦，每个月雷打不动给你转两千。”

    她调出微信朋友圈界面，上面是黎锐陪女朋友过生日的合照，“而你却拿我的钱，给你儿子挥霍。”

    “妈，我够仁至义尽了。”

    温柠转过身，表情很淡，“我以后每个月只给你打五百，一直到黎锐正式工作为止，就当还你的生养之恩。况且黎锐现在大三了，我大学可以兼职，他也可以。”

    温柠不顾陈茹的大吼大叫，拉开门径直离开了。

    外面的寒风在吹，青天白日，光落在身上却没有温度。

    ……

    勤勤恳恳工作这么久，她攒了些积蓄，足够她一年内不用工作也能养活自己。

    她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一年上岸，跨考A大心理学专业。

    不管周围人有多不理解，她都坚持自己选择。

    当初为了所谓的爱情，把志愿改成R大，现在的她，一心只想回到原本那个属于自己的位置。

    备考的过程很痛苦，也很充实，大脑疲惫到装不下别的东西。

    春暖花开的时节，在胡遥的怂恿下，她暂时放下书本，一起去公园踏青散心放松。

    用胡遥的话说，温柠再这样下去，就像一个快发霉的尼姑。

    胡遥在草坪上放风筝，她就在亭子里刷手机，从同城资讯得知周野的结发妻子不幸去世，死因是难产。

    消息有点突然，这段时间她仿佛与世隔绝，真正做到心如止水，可得知噩耗后仍不免唏嘘。

    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她点开了Q.Q动态。

    依稀能看到几天前，周野发的一条动态：我举高香敬神明，佑我爱妻生产顺遂，我周野愿用我的全部包括生命去换取她的健康平安。

    温柠想起，周野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可他愿意为她向神明祈福。

    她记得有人说过，一个男生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喜欢。

    在少女时代，她觉得周野是全班胆子最大的人，逃课打架飙车样样精通，敢于打破规则和挑战权威，也会在女生遇到威胁时挺身而出。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像太阳一般耀眼无畏。

    有什么是他害怕的呢。

    现在她知道了。

    江宁是他的软肋，是他最害怕失去的人。

    可命运造化弄人，江宁还是没能度过难关，死在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

    ……

    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温柠比想象中平静。

    考完试她找了个家教的兼职，一直做到开学。

    胡遥说她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眼里只有学习和挣钱。

    开学后，温柠每天三点一线，没有课的日子被各种英文文献淹没，成天不是泡在实验室手机数据，就是跟着导师做科研项目，她也参加过很多科研竞赛，拿过不少奖。

    她皮肤好，小脸白白净净，很有学生气，根本看不出年纪，再加上经常在各种活动上露面，吸引了不少追求者，不管是学历家世还是样貌都没得挑，但温柠都以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或者暂时对恋爱不感兴趣为由婉拒了。

    大概是因为过了那种懵懂天真的年纪，对任何人都不抱有期待，也很难再体会到那种悸动的心情，一心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

    研二，导师课题组组织聚餐，温柠玩到很晚才回去，胡遥就住附近，打算去借宿一晚。

    谁知路上正好目睹一场车祸，特斯拉径直撞上保时捷，画面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

    这么晚，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车辆也很少。

    温柠赶紧拨打120和122，害怕爆炸，不敢轻举妄动。

    没多久，救护车和交警队同时到达，温柠简单做了个笔录，见人抬上救护车就走了。

    后来某个周末，温柠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表明来意，说是那场车祸的遇难者，多亏她及时打的电话，才没有错过最佳抢救时间，想当面表示谢意。

    温柠听着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学业繁忙为由婉拒了。

    谁知对方非常尊重客气地让她挑一个时间，言辞恳切，满满的诚意，听起来是个很绅士文雅的年轻男人，温柠盛情难却，于是答应邀请，地方选在学校附近。

    没多久，到见面的日子。

    那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对方坐在餐桌对面，西装革履，面相俊雅，见到温柠，眼里闪烁着光芒。

    温柠一眼就认出他，“令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