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膝是你送我的?”沈思筝洋溢着笑容的眼睛看向尚宁洲。
“买错号了,懒得退。”尚宁洲摸了下鼻子,“看你技术这么烂,正好需要,我就当做慈善了,放我那儿也是占地方。”
他这句话要素太多,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沈思筝看着他,果然对方的心理防线很快被击溃。
“好吧,我承认,这两天我确实有一点坐立难安,”尚宁洲自暴自弃地承认,“从医院回来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这算是赔礼。”
沈思筝笑了下,他和宋驰还真是好兄弟,赔礼都选一样的。
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被一道高呼声打断,宋驰脚踩着长板,手里还抱了一个,径直滑到两人这边。
“老尚,思筝学妹,你们在这儿啊,找你们半天了!”
他将手里的滑板放下,给了尚宁洲,“不靠谱啊你,让我帮你看着滑板,自己跑过来约会了?”
“你们那结束了?”尚宁洲恢复平常的情绪。
“对啊,你是一点没赶上,不过思筝给我拍照片了吧,等回去你只还可以从照片里目睹我的卓越风采。”
宋驰这人嘴不能闲着,一来就贫个没完,“老尚,你这么早到不会真没考试吧。”
沈思筝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多,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尚宁洲的考试应该刚结束吧。从考场到这里路程就要一小时。
难道他没去考?
“真没考?”沈思筝问。
“如果我没考的话,你会觉得......”尚宁洲说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你会觉得我是逃兵吗?”
他第一次很认真地发问,语气竟然像一个怕被批评的小孩。
他问的时候目光看向沈思筝,像是在担心被批评,但宋驰争抢着先答了,“当然不会!正相反,你要是没考,就是勇士。”
宋驰半开玩笑道:“华联杯数学竞赛,光是参加考试的名额就能一堆人挤破了脑袋想得到,你要是放弃了,不就是勇士吗?”
他本来是随口说的这话,但看尚宁洲的表情有些不对,突然嗓子眼一紧,问道:“老尚,你不会真放弃了吧,这以后可关系到保研庆大。”
沈思筝没想到这竞赛这么重要,她没说话。
尚宁洲确实动了弃考的想法。
他甚至萌生出一个恐怖的想法,这十几年来的学习都毫无意义,他只是在一味讨好尚昊,想获得认可,获得夸奖,才不得不让自己每天陷在枯燥的题目之中。
但这并不是他所热爱的。
当这种讨好并无效果,他所做的一切也便失了努力。
可悲的是他现在才发现,无论他取得多么耀眼的成绩,他在那个家里永远都不会闪闪发光,甚至连基本的关注都得不到。
他的生活不能只围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家,还有其他很美好的事情,既是如此,他为什么要放弃滑板,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数学竞赛?
尚宁洲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他没挣脱掉身上的枷锁。
他选择了妥协,只是提前交了卷子而已。
他不是勇士,只是一个懦夫。
连做自己喜欢事情的勇气都没有。
“比赛吗?”沈思筝察觉尚宁洲的情绪不太对,开口提议,“就比从这儿,到桥边,谁先到谁就赢。”
宋驰刚刚没尽兴,一听她的提议,立刻答应,“好啊好啊!来吧!老尚,来不来?”
“行。”尚宁洲走到起点线。
“好,准备,三——二——一——”
她高喊一句,三人如风一般迅速冲了出去。
天很快暗下来,湖面一片橙红的余晖,三人的比赛很和谐,就像三只自由自在的鸟,迎着风欣赏日落。
宋驰在沈思筝边上绕了两圈,连连夸赞的同时不忘指导:“不错啊,有进步。你把脚再分开一点,大胆滑,反正穿了护膝。”
沈思筝有护膝确实更大胆一些,照着宋驰说的挪了挪脚,确实更稳了些。
“我教的好吧,连老尚都是我教出来的。”宋驰尾巴要翘上天,还故意给尚宁洲递去一个骄傲的眼神。
尚宁洲看不惯他嚣张的模样,想到他先行一步送了沈思筝护膝,心里的胜负欲在这一刻忽然就被激起,直言道:“比比?”
“动真格的?”宋驰问。
“当然。”尚宁洲说完,立刻加速冲了出去。
宋驰骂了一句,紧跟过去。
这俩男人认真了,沈思筝根本追不上他们,便打算自己在后面悠闲地往前滑,但这两人的操作太惊心动魄,不仅自己加速,还会频繁换道去挡对方的路。
沈思筝在后面看着心里时不时就漏一拍,好几次都以为两人撞上来,她开口提醒也以无效告终,果不其然,悲剧就发生在快要到终点线前的紧张时刻。
宋驰绕到尚宁洲前面时,两人的滑板绊了一下,他们速度都很快,这一下导致的重心不稳,直接让方向偏移,宋驰还好,尚宁洲人跟滑板分离,人直接摔了出去。
沈思筝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她根本无力阻止,此刻只想骂这两个人幼稚,这么大人了,连基本的安全意识都没有。
她严重怀疑这两个人有私人恩怨。
宋驰戴了护膝的,万幸没有摔伤,尚宁洲就没那么幸运了,胳膊肘衣服都破了,估计里面很严重。
宋驰刚才是真没想到尚宁洲这么拼,他站起来后就立刻去拉尚宁洲,“没事吧?要不去医院?”
尚宁洲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没事,破了点皮,回去贴个创可贴就行。”
“别逞能啊,你这衣服都破了。”宋驰心里愧疚,不太敢多说话。
尚宁洲见他这样,干脆直接往滑板上一坐,一副讹人的样子,“腿坏了,胳膊也动不了了,赔钱吧。”
他这句无赖的话顿时让宋驰心里反倒轻松了起来,甚至觉得他的模样有些欠揍,“讹我是吧!谁让你刚才那么不要命的!”
“大巴车上是有医药箱的吧。”沈思筝记得他们出来前有准备医药箱。
宋驰叹了口气,“大巴车应该已经回去了吧,我来的时候,他们就要出发了,我跟司机说咱自己回。”
“算了,回家吧,家里医药箱。”
尚宁洲看着沈思筝说。
宋驰不明所以,总觉得尚宁洲这说法的内容和语气都像是在喊自己媳妇回家。
他的思维十分发散。
难不成这俩人隐婚了?
“你俩住一块?”他长大了嘴巴,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八卦。
公园离她家不远,沈思筝本来就想看完比赛就回家的,等到了家,她就能帮尚宁洲处理伤口,不用再跑去医院。
“我们是好邻居。”
沈思筝十分得意的表情激起了宋驰的胜负欲,他挺了挺胸脯,“那又如何?我们是好舍友。”
***
从宁湾湖公园出去后,宋驰回了学校,沈思筝跟尚宁洲回了宁湾小区,尚宁洲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一路开车到了家门口。
家里没人,尚宁洲找出药箱,沈思筝让他脱了外套,撸起他的袖子后才发现他伤口还挺深,还有一些脓水留出来。
沈思筝找了碘水给他细致地消毒,不经意间开口问了句:“你应该提前交卷了吧。”
尚宁洲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沈思筝确信道:“我猜对了吧,你不会放弃这个考试的。”
尚宁洲淡淡“嗯”了声,承认:“所以我不是什么勇士。”
“不过,你也没错过滑板比赛啊。”沈思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低头指了下他擦伤的部位,“还给自己印了个勋章。”
尚宁洲一副懒得回应的模样,但思绪却没停过。
他好像一直困在自己的思维定式里面,其实数学和滑板,他没必要非选一个,学数学的意义,也不一定只有他想的那一种。
抬眼时,他的目光正好定格在柜子间的照片上,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家里的布置明明和之前一样,又好像变了好多。
没那么清冷了。
“老弟,”沈思筝喊了他一声,尚宁洲回过神,对上沈思筝的目光,她睫毛长长的,有光亮从她身后照过来。
尚宁洲愣了神,对,他没错过滑板比赛,日落时分,在宁湾湖边,她是特意为他补了一场比赛吗?
“别走神,”沈思筝举着药瓶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云南白药都过期了。”
尚宁洲:“过期多久了?”
要是没过期太久,还可以凑合用。
“一年多。”
“......”
“我去买吧。”沈思筝道。
“别去了。”尚宁洲喊住她,“不用也没事。”
他似乎有话要说,张了张口,最后决定讲出来,“那天你帮我去给苏茉送早饭,我还没谢你。”
“哦,不仅没谢,还一张臭脸。”沈思筝也是记仇的。
“抱歉,我不是朝你发火,是因为一些之前的事,我知道那是苏茉的主意。”尚宁洲将之前跟苏茉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沈思筝确实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只以为尚宁洲天生是个怪脾气,其实也没往心里去。
她笑着说:“你这算不算是因为前任留下了阴影,迁怒到我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尚宁洲老实点头,“算,所以我在道歉。”
“怎么道歉?”
“都行,你说。”尚宁洲态度真诚。
“我想想吧。”沈思筝得意。
尚宁洲将衣服穿好,正好此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尚昊。他今天应该在单位的,尚宁洲愣了一下,整理下衣服,喊了句,“爸,您怎么回来了?”
沈思筝也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尚叔叔好啊。”
尚昊见到沈思筝,眉间的犀利顿时缓和不少,和蔼一笑道:“思筝也在啊。”
沈思筝点点头,“我们一块参加了学校的活动,回来顺路,尚宁洲带我回来的。”
“不错啊,”尚昊笑道,“我记得今天小洲是去华联杯了,你也报了吗?”
“没啊,是滑板比赛。”
沈思筝说出滑板比赛四个字的时候,尚宁洲心里紧了一下,看了眼尚昊。
小时候他玩滑板,总会遭到尚昊的批评,尚宁洲便只偶尔偷偷出去滑,他省吃俭用买的滑板都是一直放在朋友家。一直到上了大学,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尚昊也不会无时无刻盯着管着他,他才算是重新拾起了这个爱好。
他想开口,向尚昊解释一下自己去考试了。但下一个念头,他忽然就想,为什么要解释?
如果不解释,又能怎么样?
无所谓了。
他要是责怪,就责怪吧。
尚昊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发火,只是从屋子里拿了个充电器,出来时脸色并无异常,甚至还垮了一句,“这么厉害啊,我先去躺医院给茉茉送一下充电器,你们自己玩啊,小洲,厨房里有水果,你去给思筝切一点。”
“嗯。”尚宁洲点了下头。
门被关上,尚宁洲有点发愣。
是因为沈思筝在场,他才没好意思发火吗?
可是他脸色都没改一点。
尚宁洲忽然觉得沈思筝挺神奇的,她心里有什么都敢坦坦荡荡地说出来,所以她身边的一切事都是顺顺利利,这样的人一定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吧。
“想什么呢?”沈思筝将他思绪打断。
“没什么。”尚宁洲回过神来。
“那就去给我切水果啊。”沈思筝理直气壮地指使病人。
尚宁洲万般不乐意地起身,洗了些苹果梨,草率切了切,又放了几颗葡萄粒,潦草地凑成个果盘,给沈思筝端过来。
尚昊出了门后,没多久又返回来了,沈思筝正在吃尚宁洲洗好的葡萄,她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忙打了个招呼,“尚叔叔,您怎么又回来了?”
尚宁洲去里屋换了件干净衣服,刚走出来,也看到了尚昊。
父子俩正好迎面相撞,四目相对,气氛略微尴尬。
“哦.......”尚昊咳了一声,他把手里的袋子塞到尚宁洲手里。
里面是一盒云南白药。
空气里有微妙的气氛蔓延着。
尚宁洲还没反应过来,尚昊的手机响起来,他接电话,说了几句自己很快就到,便急匆匆地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了一句。
“小洲,不会滑的话,跟思筝好好学学。”
门关上,沈思筝得意地坐到沙发上,朝着尚宁洲眨了眨眼,“尚叔叔真有眼光,一下就看出来我的潜力。”
尚宁洲看了一会儿那盒云南白药,心里忽然一软。
他走过来,把袋子递给沈思筝,露出胳膊,“给我喷一下。”
沈思筝抬了下眼皮,“你自己不会?”
尚宁洲挑了下眉,理直气壮道:“白请你吃葡萄?”
沈思筝看在他是伤者的份儿上,服从了指挥,然后拎了串葡萄回家。
临行前问:“明天几点回学校?”
“7点钟,门口等着,过时不候。”
“哦。”沈思筝关了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