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温度爆表。陆诗音昏昏欲睡,冷气十足的KFC里,她对面的两个同班男生一直讨论:这样的天气如果有鸡蛋打在地表,那么它会不会熟。
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有节奏地轻叩两下桌面:“你俩到底写不写作业?”
理着板寸头的男生,嘿嘿一笑说:“大小姐,您一整个暑假是一点作业不写啊。”
陆诗音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如果我写的话你们两个怎么有钱赚呢?”
要不是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她大概也不会这么急着催他们给自己赶作业了。等待的过程实在无聊,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们继续写,我出去逛逛。”
她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出了商场,挑屋檐下的阴影走,终于抵达了图书城。
她没忘记今天出门前告诉陆正国的理由,出门买学习资料。还记得班上的同学都买哪些,那些在学生中有着盛名的辅导资料就那几本,陆诗音随意挑了两本,拿了两只笔去付钱,顺手在收银台拿了几支棒棒糖。
扯着包装纸,往外走去。
手机在牛仔短裤口袋里嗡嗡作响,姐妹群里闹哄哄的,索然无味的且没有营养的对话。她滑动页面的聊天记录,第一次生了想要退出群聊的想法。
不远处,有小孩在热烈讨论着什么,突然爆发出一阵起哄声,接着开始你追我赶。
陆诗音被人撞了一下。
她回头,一个子比她高的男生,戴着白色鸭舌帽,帽檐下一双眼清澈而惊慌,他生硬地对陆诗音说了句:“对不起。”
陆诗音看着那边一群小孩簇拥着某一个男生掀开门帘进了图书城的大门。视线游离回来,再次对上少年的眼睛,棒棒糖被她一口咬碎,水蜜桃的果味溢满整个口腔:“没关系。”
她含着白色的棒棒糖棍子,缓慢走到垃圾桶旁边,把棍子扔进去,点击对话框:【我晚上不来。】
-
“你还有个弟弟?”陆诗音惊奇道:“我也有一个弟弟,不过我和他关系一般,他太调皮了。”
程景知点点头说:“不过是堂弟,他很……啧,怎么说呢,他太正经了,比较无聊。”
“比如?”
程景知细数:“他成绩太好了,在家不说话,冷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他钱。”
“哇哦,他这个性格应该很讨女生喜欢。”
“好像是吧,不过我没见他和女生走在一起过,他……”
对话中断,不远处的阿姨叫她:“小知!你爸爸打电话来了。”
程景知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是冲阿姨回应了一声:“好,我就过来!”
她向陆诗音解释道:“我把他拉黑了,所以……”
“没关系,你快去吧。”
陆诗音看着程景知逐渐消失的背影,最后自己选择蹲下身看池塘里的鱼。
程家老宅的池塘很大,池子里的鲤鱼有专人喂养,一个个长得膘肥体壮的。透过墨绿色的池水,陆诗音看到一条通体金色的大鲤鱼悬停在水下。
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生怕吓到这条鱼。突然,篮球砸向地面的空响声响彻宅子,那条金色的大鲤鱼摆尾,嗖的一下不见了。
陆诗音失语,转头看去,个子窜得很高的少年正拍着篮球,一只手提起衣领擦汗。运动过后的脸颊是泛着红的,大抵是注意到了陆诗音的目光,他也看过来。
篮球突然脱离了他的手掌,冲陆诗音这边而来,撞到池塘边的石头,回弹一下,最后落入池中。
这大概就是程景知说的那个堂弟了。她看着漂浮在池塘上的篮球,再转头看向少年时,那人已经没了影子。
独留下陆诗音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犯了嘀咕:“我是什么怪物吗?”
她后来叫了园丁来捞篮球,冲洗之后去找程景知。
“你那个弟弟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程景知:“我刚刚还没说完呢,他应该是有异性恐惧症,非必要不和女生说话的。”
陆诗音指着右手的篮球说:“那我去给他送这个,他不会连这个篮球都不要了吧?”
程景知起了玩心,怂恿她赶紧去送,自己要看好戏。二人推推搡搡到了程景赫的房门外,陆诗音想逃,程景知已经替她叩响了房门。
房门是在大约三十秒后打开的,程景赫刚洗完澡,正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看到了门口的陆诗音,脸憋得红了,僵硬地问了一句:“有事?”
语气不算友善,陆诗音把篮球递过去:“呃……你的篮球。”
“谢谢。”他接过篮球,把房门迅速关上。
陆诗音回看躲在楼梯旁的程景知,苦笑了一下,走到她身旁:“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异性恐惧症患者呢,看来他是真的很不想和女生说话。”
暮色降临,陆诗音今晚留宿在程家,和程景知躺在床上看恐怖片,片子放完,陆诗音瑟瑟发抖,程景知却已经睡着了。
刚刚吃过的外卖此刻变成一团盐巴在口中久久不散,她渴了。
挣扎良久,她决定下楼找水喝。
白天看起来别有一番古风气息的程家突然变得格外阴森,陆诗音给自己壮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还没走到厨房,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姐姐,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陆诗音被吓一跳,看到是个活人才松了一口气,程景赫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高挺的鼻梁形成了一条分界线。
“找水喝,你给我拿瓶水喝。”
“好。”少年此刻显得友善许多,最后拿了一瓶纯净水给她,还替她拧开了盖子。
她接过,先猛灌了几口。程景赫打开了楼下的灯,光亮充斥的每个角落,似乎击退了所有的怪物。
陆诗音没有那么害怕了,看着眼前的乖巧少年,在心里琢磨,程景知说他有异性恐惧症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然后就生了几分玩心。少年脖子上是一条清晰可见的红绳,吊坠的形状在他的T恤下隐约显现。
程景赫见她正打量着自己,心跳加快,问了一句:“姐姐,你还要什么?”
陆诗音笑笑:“我要你脖子上的玉佩,你给我呗。”
程景赫微微愣了一下,把玉佩摘下来放到桌面上,意思很明显,要给她。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玩笑好像开大了,拧紧了瓶盖,把玉佩还到他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说:“姐姐和你开玩笑的,快收好。”
次日陆诗音和程景知说起这件事,程景知瞳孔地震,连声道:“这不可能,他有这么听话?一定是你梦游。”
她叫程景赫过来,让他再现前一晚的场景,他却绕着远路走。
程景知耸耸肩:“你看,我说了是你在梦游,做梦。”
后来她又好几次去程家做客,程景赫对待她的态度和程景知的大有不同,程景知才从心里开始对自己这个弟弟产生了鄙夷。
“他对外人这么好,对我是什么态度?”
陆诗音哈哈大笑轻拍她的肩膀:“姐弟关系,难解。”
时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会在人的心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陆诗音在那个暑假经历万难,最后被彻头彻尾地清洗一遍,即将北上读书。
陆启晟终于给陆诗音下了解放令的那一天,她选择出门走走。程景赫是突然出现的,毫无征兆,把她吓了一跳。
他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姐姐,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上大学之后不开心,可以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
陆诗音笑着接过,她一向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内心,“好的,谢谢啦~”
便利贴被她叠起来放进口袋,她向程景赫发出邀请:“要不要去散散步?姐姐请你吃冰淇淋。”
程景赫自然是答应。
陆诗音没有目的地,只是随意逛逛,程景赫陪在她身侧,陆诗音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在这个夏日的尾声,共同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一直走到日落西山,又回到了陆家小区门外,说了再见。
陆诗音坐着摆渡车回到家,准备洗澡换衣,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便利贴,随手夹进了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