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檀一下子把脸支过去,问:“喜欢谁啊?”
眼眸生星。
闻叙白突然想到这么个词,怪文艺的。
“不告诉你。”
“切!”白静檀夺过他手里的娃娃,抱在怀里往楼上走,“对了哥,记得关灯。”
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二楼。
闻叙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转过手臂,想寻找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
红绳在另一只手上,捻了几下,突然想尝试着解开。
“这么晚还不睡?”另一边的白景川睡眼惺忪地端着水杯下楼倒水,看见闻叙白一人坐在客厅,诧异了下,慢悠悠走过去。
“倒腾什么呢?”
闻叙白停下手里的动作,“没什么。”
白景川重新站起身,瞥到茶几上的吹风机,“这不是白静檀的吗?”
他往周遭看了一圈,又停在闻叙白身上,勾起玩味的笑,“客房不是都有吹风机吗?不是吧,这么老套。”
“房间里的坏了。”闻叙白坦然站起来,转了两下脖子,“明天下午我得走了,老爷子身体出了问题。”
“这么急?我看你爸身体很硬朗啊,特别是骂你的时候。”白景川站在饮水机前,颇有意味地提醒,“你哥如果接手他的公司,你呢?豪门那套我是不懂,但按他的性子,肯定会打压小熊holo。”
“我本来就不适合做房地产,没有实业纯粹。我哥想要就拿去吧,我继续守着我的一亩三分地。老爷子找了这么个借口,估计是他那边有动作了。”
“变了。”白景川喝了一大口,靠在墙边摇杯子,“你以前不是非得搞出名堂吗?”
“白静檀说,要太多钱没用,够用就行。”
白景川像听到笑话般,“她懂什么,从小到大哪次得到的不是最好的,又没吃过苦。要是没钱,谁给她买这么贵的吹风机啊?你知道这个吹风机多少钱吗?八千多。”
“你买的?”
“对啊!”
“怪不得她更宝贝上面的贴纸。”
白景川:“......”
“别总以小孩的眼光看她,她什么都懂。八千多的吹风机我还是买得起的,八万也买得起。”
“带走带走,明天就带走。每天看着烦都烦死了,明天我帮你问问愿不愿意跟你走。”白景川不耐烦地饮尽杯里的水,重重地放在吧台上。
闻叙白拿起吹风机,准备上楼,却被叫住。
“明天的二人空间就留给你们了,加把劲,不过得早点叫她,一般猪都要睡到中午。”虽然有卖妹妹的嫌疑,但谁让这妹妹不听话呢。
早卖早收钱。
白景川拍了拍闻叙白的肩,先行一步上去。
被扒掉的那张贴纸,边边角角都有些凸起。
闻叙白摁了两下,用指甲抠着压平。
没用。
要买新的了,他想。
**
闹铃一响,白静檀立马睁眼,火急火燎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换好衣服后,拿起包就往外跑。
“今天什么日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白景川刚跑完步,从跑步机上下来,看到白静檀,还以为自己跑出了幻觉。
“有事出去,告诉妈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白静檀急匆匆穿鞋。
“干嘛去?”白景川挡住她的去路,“闻叙白今天下午就走了,你带着他出去逛逛。”
“外面这么冷,有什么好逛的,雪还没化掉呢。我上午约了讲座,想听好久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行!”白景川拽住白静檀的帽子,把她往里拖。
白静檀鞋子穿了一只,怕被赵女士骂,只能跳着走。
双手乱舞着,“你疯了!白景川,妈下来你就死定了,我肯定会告诉她地板是你弄脏的!”
“妈和爸都出去了,谁穿鞋就是谁弄脏的呗!”白景川说得不以为意,掏出手机打闻叙白电话。
刚响没两声,人就下来了。
白景川连忙叫他,“来得正好,这小没良心的,说要去听什么讲座。来,过来接着。”
“接你个屁啊!白景川放开我!”白静檀一只根本就站不稳,晃地差点要跌倒。
闻叙白立即走过去扶住白静檀,“白景川,快松开。”
白景川用力往后拽了下,才松手。
白静檀却被这一拽,往后倒去。幸好闻叙白反应快,抱住她。
姿势有些尴尬。
但白静檀却丝毫都没察觉到,就在闻叙白怀里指着白景川开始骂:“白景川,我今天肯定要把你前天去夜总会的事告诉妈!你还骗妈说只是去吃饭,你死定了,不学好!”
白景川挑眉与闻叙白对视了眼,悠哉悠哉地甩着手里的毛巾往冰箱那块走,“说去吧,小毛豆就是幼稚。”
“你说谁小毛豆呢!”
“谁刚才说话就是谁呗!”
“好了好了。”闻叙白放开白静檀,帮她整理好衣服,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出门干嘛去?”
“他欺负我。”白静檀委屈地瘪嘴。
闻叙白低头看她只穿了一只鞋的脚,幸好北方有地暖,要是在南方,冬天脚都不能下地踩。
他走过去,拿起另一只,蹲在地上给她穿上。
白静檀却把没穿鞋的那只脚往后挪,“他欺负我。”
“等会儿我帮你揍他,乖,先把鞋穿好。”
“地上脏了,妈会骂的。”
“留给白景川拖。”
闻叙白应该不会骗她,听到这话,白静檀才把脚往鞋子里套。
白景川见到此情境,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拍了一张。
白静檀对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说:“等我回来再教训你。”
闻叙白还在纠结怎么反着打蝴蝶结,看了另一只。
貌似也不用反着打?
正犯着难,还记着问白静檀要到哪里去,也属实一心二用的典范。
“有一个我喜欢的女作家的讲座。”
“我陪你去。”
系好后,闻叙白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忍住留念一张的冲动。
第一次帮人系鞋带,手艺还不错。
等上车,闻叙白试了几下,就发动车驶了出去。
白静檀在副驾驶脱掉外套,开始化妆。
闻叙白问她:“这么正式?”
“讲座结束的时候,会有签售活动。菲雾是我最近喜欢上的女作家,她的很多观点都特别新颖。”
闻叙白还挺惊讶白静檀能静下来看书的,印象中她并不是这种人。
现在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的了解还偏少,连对方读书这件事都会惊讶。
闻叙白先带着白静檀去吃了早餐,掐着点去。
讲座是在图书馆顶楼的推广区,白静檀对这里很熟悉,连几层有什么类的书都能说出来。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白狗不爱带我玩,所以有时候我就喜欢一个人来这边看书。”白静檀说得很轻松,声音很小,尽量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讲话。
闻叙白点头,心里却有什么想法跟着变了。
后排还有很多座位,俩人找了个人少的位置。
是与女性相关主题的讲座,台上有三位女作家和一位女主持人,下面在场的男士寥寥无几。
讲座正式开始,白静檀听得很认真。
前排有一男一女,男的经常转过头跟旁边的女性讲话,脸上带着轻蔑的笑。
闻叙白有注意到,白静檀看了前排的那男的一眼,翻了个白眼过去,随后偏着头继续听讲座。
尽管她已经要21岁,但小孩子心性依然明显。
这是闻叙白非常喜欢的点,他希望她永远保持。
整整一个多小时,白静檀都没跟他说一句话,眼神专注在台上。
到读者提问环节的时候,主持人点了一位男性读者提问。
那位男读者说:“各位老师好,听完整个讲座,不否认老师们的观点有部分是正确的。但撇去生理学和社会学的角度,在文学的创作上不应该过度停留在女性解读的角度。没有个具体的solution,那很多观点都是不成立的。这是我个人的一个小小的看法。另外,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老师们,我女儿是个女权主义。她说女性在月经上每年要花费3千块钱,这是不公平的。作为父亲,我不太理解她这种观点,也无法跟她做交流,这是我的一个困扰。”
白静檀皱起眉,盯着那位父亲看,只几秒,嫌弃地转过脸去。
后面又点了一位男性读者,问的是安娜卡列琳娜的两种结局问题。
等到主持人说再点最后一位女读者的时候,白静檀举起了手。
在场举手的也就三个人,主持人说:“那就这位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同学吧。”
现场基本都是30岁往上的人,按白静檀穿的粉嫩样,确实看起来是个学生不错。
白静檀刚才都没有举手,是在听完这两个男读者的问题之后,突然萌生的想发言的念头,倒不是想提问什么,而是反驳别人的观点。
话筒到了她的手上,白静檀先是清了一下嗓子。
闻叙白想到,她在发言前,总喜欢有这么个动作。
“各位好,台上的作家们好,我举手并不是想要向各位作家们提出问题。而是相对前面提问的两位男读者,借此发表我自己个人浅薄的一些看法。菲雾老师在刚开始发言的时候,说被这个时代困住的不仅是女性,也有男性。这个观点我很认同,并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启发。我看过菲雾老师的书,您的这种包容且跟着时代在进步的观点,在您的书里体现地淋漓尽致。对于这点,我很钦佩。”
“刚才那位男爸爸说认为自己的女儿是一位女权女主者,不理解女儿为什么觉得女性在每年花费3千的费用在月经上,是不公平的。那我举一个例子,假设您有一双儿女,儿子和女儿是在同等的环境下长大的。原生家庭、学习环境、社会环境都是同等的,得到的爱和金钱也都一样。后来,您的儿女长大了,他们毕业后得到一份相同薪水的工作,假设是一万,扣除五险一金的话到手估计只有七八千。他们各自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每个月在房租水电上面的开销大约在3千左右。还剩多少?五千?五千用来干嘛呢?吃饭,人情开销,现在的年轻人还比较注重上班之外的个人生活质量,健身,培养兴趣爱好。那除此以外还剩下多少?一两千?您的儿女相同的,每个月累死累活地工作,只能剩下一两千块钱。还得买车买房呢,是吧?这个社会就是在不断地督促着你前进,要是没房没车,就是空无所有的废人一个。当然这话,有些偏激,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那在此同等的情况下,您的女儿每个月还得花两三百块钱去买女性卫生用品。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吗?谈女性,为什么要撇去生理角度呢?生理问题,对于女性就是最大的问题。您当然不会理解女儿有这样的观点,因为您认为她是一位女权主义者,这五个字在我这里是打引号的。我刚才说的已经是一种社会资源分配特别平等的一种情况了,女性还是得需要多花钱在生理问题上。还有其他的呢?资源分配不均等的情况下呢?在山区的孩子呢?穷人的孩子呢?在战争地区的女孩们呢?她们的卫生用品哪里来?所以,女性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诉求?为什么不能提出这种不公平?她们不自己提出来,难道等你们这些在场的男性提出来吗?文学作品为什么要撇去女性问题,我热爱文学的主要原因就是它是包容的,它包含着社会各类学科,凭什么撇去呢?”
尽管白静檀是用提问的方式,但她的语气依然是缓的,字字有力。
闻叙白感受到身边女孩的铿锵有力,有着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成熟,并且比刚才提出问题的那位男士更加具有包容度。
“还有第二位男读者提出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结局,不管是bad ending 还是后来影视改编的所谓的happy ending,不管她是否最终回归家庭,我都觉得不应该给安娜贴上这样的标签。她是否选择回归家庭,是否选择原谅她的丈夫,都是自主决定的。如果她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那这些选择都不应该由我们这种站在上帝视角的人去评判。如果她选择的是开心,不管是哪个结局,都是她对自己的尊重,对于个体生命的尊重。”
“任何对于性别的定义,都是跟着时代在进步的。我相信,坐在这里的男性,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都是想要去探索这个问题的。尽管由于性别、成长经历等方面,大多数观点与很多女性不一样,但我总觉得,只要有这个觉悟的男性,他们总归是愿意尊重女性并且是去愿意了解的。我想给在场所有的男性掌声,谢谢你们愿意花时间来倾听我们的声音,也谢谢台上的作家们,写出关于时代进步观点的文学作品,谢谢你们!”
这是闻叙白第二次听到对白静檀的满堂喝彩,相比较于上次的热烈,这次更加深刻而沉重。
女孩泰然自信地坐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脸上无惊慌,也无得意。
这也是第二次闻叙白跟着不由自主地鼓掌,第二次给这个女生送去掌声。
她总会给他惊喜,让他认识更全面的她,与众不同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