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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我们在讨论沉塘时是在说什么(上)

    杨主事站在三层石台阶的大宅门前,旁侧便是两头威武怒睁的石狮子,衬得她如同一座巍然屹立的高山,身后还跟了几个雌壮的家丁,宛如山峦连绵。

    她横眉抱臂冷声道:

    “你这样的狐媚子,老娘见多了,滚远些,小姐心善,见不得人受苦,老奴可不是。”

    杨彪一边收拾被家丁撂出去的他的破烂行李包袱,一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吭声。

    不过杨主事是个爱说话的,又跟家丁讽刺上了:

    “你说人怎么能长得丑还想那么美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学小浪蹄子去勾引人。”

    家丁们很配合,立刻开始彼此推搡嬉笑,这边声势一起,登时就有了围过来的好事者众,听了对话,指指点点地笑声冲天:

    “我的天姥姥啊,这竟是个男人。”

    “你听那人讲得,就这相貌竟也能爬床,真不是在逗人玩吗?他要是都能我那七大叔八大舅的远方侄男村花都能当个侧夫试试了。”

    “这年头的小男子啊,农活不干,家务不持,个个都想着攀龙附凤,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杨彪一听有人质疑他勤恳锻炼出来的健康美貌,忍不住上火了:“你什么意思?我哪里得罪过你,我尊敬你把你当上司……”

    杨主事发恨:“怪不得给我行死人礼呢,你心里果真盼着我早登极乐。”

    杨彪:?

    并不久远的回忆涌上脑子。

    他曾经学着古装剧给杨主事做过一个很完美的揖礼。

    还是男左女右,左手在外,右手在内。

    只听得杨主事用她那阴测测的声音,幽幽道:“我大姚的揖礼素来是女左男右的,行丧礼时才会伦理颠倒,我看你那不通教养的礼节,怕不是从地府里学成归来的吧。”

    地府归来的杨彪砰砰中枪,心里悻悻然:[……原是我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即使是脸皮厚如他,也在挤挤攘攘看他笑话的人群里,感到脸上发烫。

    倒也不忘记忆,原来这朝代叫大姚。民风有些崇女,尚女的意思,他揣测,多半是个别乡下地方,女人民风彪悍吧。

    人群里见他收拾东西,还有人上来争抢,颇有乡间风情。一个拿了里头的小刀片,“像男人用的,这是去髯毛胡须的。”

    一个把他包袱里的布抛起来当手绢扔,你还真别说,那大小是有点像手绢,鉴定道:“我认得,这是男郎用来遮脖子的。”

    还有拿起个小盒子,捏来一小撮看了看,又整个递还给他:“是男人家做妆面的香粉,我可不要。没想到你长这样了还有爱美之心。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倒是把杨彪不解其意的东西都给解释了个七七八八。看她们闹得那么欢,杨彪恼羞成怒,推开她们,东西也不要了,就拿着点铜钱,看着像地契的纸,和件衣服走了。

    个中屈辱暂且不谈,杨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开始还在气头上,内心咒骂一群不识相的东西,本大爷明明貌美如花。谁爬床那叫勇于追梦。

    又心里哀惋,龙王赘婿文害人不浅,谁说这样虎躯一震就能富贵荣华的。

    但也忍不住有点疑惑,难道自己真的长得很丑吗。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不可能!他也是被告白过很多次的。

    后来走着走着,看着街巷都没了,远处隐隐可见葱葱田垄,他猛然止步了。

    脑内打架全消失了。

    只剩下:

    不是我家在哪呢。

    怒而辞职还可以再找下家,但找不到家今晚睡哪啊。

    又走回去,想了想,捂着脸细声地,跟路边小贩打听:“问下,你们这枣庄搁哪呢?”

    小贩不以为奇,指点了下方向。

    指完她还补了句:“您也是听说了苏宅有下人被撵出去了吧,就枣庄那旮旯的,我估摸,晚会那边得挺热闹的,您这会去有点早。”

    杨彪听得莫名其妙,感觉自己来回社死被鞭尸,走了。

    不知行了几里地,布鞋尽是泥泞,走到一个立着篆体碑“枣庄”的地方,人家不多十几户的样子,乡间小路也没什么人在走动,应该都在耕地,没人见到他卷衣服跑回家的样子。

    他心下一松,手上展开地契,凭借他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艰难认了下繁体字,并断句。

    只见上面写着“大姚清宁省泽郡临泉县枣庄,最边上草屋,户主杨一,暂归杨彪,承平十八年,县长杨老记。”

    杨彪反复看了三遍,又看了看村里一溜的木头房子和那瞩目的最外围的草屋。嗅出来了四个字“不受待见”。

    杨彪:你们这贫富差距悬殊,再分配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过他也习惯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狗窝已抵达,一拍门进去,摸上去才发现,手感不对!是草席门,好一个精彩的驴打滚摔进了家里。

    杨彪吃了一脸灰,连连:“呸。”

    歇下来想着今天自己的一番遭遇,也是说不出的气闷,生死的滋味已是忘了去,再得新生的喜悦也没几分,只拖着疲倦的身体,在屋里翻找一轮。

    只堪堪找到祭家母杨一的残白纸片和一屋子尘灰,得知屋子真的很久没住了和杨一是他娘的结论。

    户主是娘亲,与今天他见识的种种,让他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外头天色渐沉,他就在村头最边上,能见到些农妇干活结伴归来。他尚在自我安慰,肯定是这里男人外出打工得多。

    看着看着,太无聊了,无一处的新景,四处是重复麻木的生活,屋里没烛火也书简,他奔波一日,眼睛已有些打架。眼皮子一闭,靠着窗边台子就睡了。

    直到晚间有轰隆隆的脚步声直冲着他这个方向奔来,天上炸雷一般,把他轰醒了,睡眼惺忪,往门外去瞧。

    夜风刺骨,吹起卷帘门,拐杖笃笃地敲在平实的大地上,大地皲裂一般的皱纹刻在她饱经风霜的黄皮肤上。

    那是地母一样的女人,她问:

    “杨氏男,临泉苏家道你狐媚惑主,不守男德,妄扮女子,颠倒人伦,是否确有此事!”

    一道霹雳落下,闪烁之光映照出她身后昏暗处,一排一言不发,锦衣在身,面容相似而又模糊的女人们。像是一群黑压压的判官,握着一种密不透风的他暂且不明白的制度,将他悄无声息地包围其中。

    睡意尚残,他喉头发涩,只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每个字他都明白,但结合到一起,这看起来像天兵下凡一样的庭审场景,这发自内心的超强信念感……

    有一刹灵光,劈开了他脑内的蒙昧的宇宙。

    他在网页上无聊浏览的时候,也曾无意见到过女尊网文的标题。

    难道说,这竟是,男身穿越到古代,但女尊版?

    他打了个寒噤,默不作声,但时间不会因为他停止而停止。

    宝相神仪的地母,声音洪亮:“我乃泽西杨氏第十任家主,虽说我杨家不过是泽西躬耕的一脉寻常农家。可历代姊妹都勤恳老实,夫侍也温顺贤淑,不求富甲一方,祖坟冒青烟出什么带绶青官,只是如你这般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往上数一百年,还未有过。”

    杨彪脑子里轰隆隆的:我靠,这辈子没被人骂过不守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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