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远把铺盖一卷,搬进了刘家。
郑秀秀随后跟上,收拾好自己的口粮,也进了刘家,和刘青青一个炕。
赵玉竹叫上几个玩得好的,去钱家找周倩。
周倩没和她们谈交情,而是说报酬。
一人一个月给她二十斤粗粮,屋子随便选。
钱家现在就房子多。
人都被抓走了,屋里之前的东西也被革委会搜刮完了。
幸好还给他们剩了粮。
今年是够吃,那明年呢。
四个半大小子,就她一个大人。
她想撂挑子不干,但她又能去哪。
脸被毁了,户口被落在了庄里。
城回不去,庄里没有汉子能看上她。
她给城里亲爹写信。
亲爹停了她的包裹。
只给她寄来一封断亲书。
赵玉竹转头就走,跟着她一块来的几个立马跟上。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以为是装瓦房是镀了金啊。
见人已走到门口,周倩松口道:“十五斤!”
赵玉竹带头,脚步不停。
周倩没再开口。
晚上,雪又大了些。
第二天,刘青青一开门,就看到赵玉竹正等在门口。
温思远在院里正和刘君谦练拳。
他俩朝大门口望了一眼,看是没啥交情的赵玉竹,就没专门走过去打招呼。
在堂屋帮忙烧火的郑秀秀听见赵玉竹的声音,举着烧火棍,打着出溜滑就出了院。
“赵玉竹,你来干嘛?”
赵玉竹努力压住不耐烦,嘴角挤出了笑,愤怒却从眼角冒出来,“郑知青我是来找刘同志商量借宿的。”
郑秀秀瘪嘴,“以前和周倩在一块欺负青青,现在怎么不去找你的好姐姐了,人家可是好几间砖瓦房空着,就等着你去住呢。”她可不能让赵玉竹住进来,杨叔杨婶晚上会来刘家上课的事,可是秘密,她是青青的朋友,当然不会往外说,赵玉竹这样的,呵呵。
刘青青没说让不让,而是说道:“周倩要二十斤粗粮,我不贪,一个月给我十五斤就行。我们家不和你搭伙吃饭,但灶台铁锅可以借给你用。”
赵玉竹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找上刘家,就为了能在刘家搭伙蹭饭,刘家的伙食在庄里可算得上一等一的好。
“那她为什么可以搭伙吃饭。”赵玉竹指向郑秀秀。
郑秀秀得瑟地说:“我是青青是姐妹,你和青青是仇人,仇人要是能和姐妹一个待遇,青青也别当人了,升天当菩萨算了。”
“郑秀秀,我要告你搞迷信。”
“你去啊,谁听见我说啥了。你嘛?那我还说我没说呢。”
刘青青很有颜色地接话道:“我刚刚耳朵怎么突然听不见了,秀秀,你刚刚说啥来着?”
赵玉竹转头就走,比在周倩家还憋屈。
心里气不过,脚步加重,一滑,摔了个大麻哈。
郑秀秀挥着烧火棍,笑得肆意。
刘青青站在门口想,赵玉竹会不会再回去找周倩。
赵玉竹确实吃了回头草,但那是因为陈红军竟然提着二十斤粮食上交周倩后,住进了钱家。
知道这事后,郑秀秀拉着刘青青打赌,她堵开春后,周倩和陈红军搞到一块的事,就能传遍全庄。
刘青青见郑秀秀这一脸兴奋,明显看热闹的表情,这是真的放下了。
这姑娘可以啊,拿得起放得下,说不稀罕了,绝不拖泥带水。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
但放弃一个人,只需要短短一个月。
她应该做不到。
温思远发现这几天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想要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口。他俩的关系还需要藏着掖着吗?
傍黑,温思远拉着刘青青一块去勘察,然后再去敲牛棚门。
杨叔杨婶进了刘家院,温思远却没让刘青青跟着进院。
站在大门外,温思远双手环住刘青青,认真地对说:“想问啥就问,我有问必答。”
既然他都看出来了,那她就小作一下,问问吧,反正这会儿俩老师进去得先吃饭呢,等开始讲课,还得半个钟头后,“如果咱俩不在一块了,你会难受多久?”
温思远气笑了,这妮子犹豫了好几题那就为了问这,“不会有这个问题,因为咱俩不会分开,只要你点头,咱俩就结婚。”
刘青青张张嘴,口腔里的热气喷到温思远脸上,又把话憋了回去。
她想到上一世看到的电视剧里,某男主对白月光也是这样的信誓旦旦,但因为某些原因没和白月光在一块,至于遇到了替身女主,女主的善良和深情打动了男主。
从此白月光成了男女主的隐形媒人,成功退场。
但她要是真把这故事讲出来,温思远一定会和她急眼,所以停顿一瞬,刘青青转了话头,“天怪冷的,咱进去吧,我就是白天编东西,脑子没啥可想的,就乱想到的。”
温思远抱住刘青青不放,俊脸又凑近了些,俩人嘴唇只差两三厘米就贴上了,“没啥可想,就想婚后咱俩的好日子。”
刘青青怎么觉得这话有颜色,但她没证据。
知道之前那问题伤人了,这会儿她赶紧点头,望能快点哄好这位明显要闹小脾气的对象。
温思远又把脸靠近,俩人嘴唇似贴未贴,刘青青心跳加速,这可是在家门口,要是谁出来,那不看个正着。
还是速战速决地好,刘青青一闭眼,嘴唇撞到温思远的嘴唇上,轻微的一声嘭。
俩人都感觉到了门牙疼。
刘青青立马撤回来,腰上的手却一紧,后脑勺也被人扣住。
一下两下,起初像小鸡啄米。
随后便是浅尝辄止。
刘青青突然有点不满足,舌尖尝试着往里探。
才进去就被深卷,她中计了,但心口炸开的欢愉骗不了人。
脑袋里有根叫理智的弦突然就崩了。
刘青青伸出手臂,把手缩进袖子里,抱住温思远的腰,手臂用力,使劲往自己身上拉。
她想和他靠近,再靠近。
俩人想要把彼此扣进身体里似的,唇齿间的相互进攻,翻滚着欲海。
这时,温思远猛地松开她。
刘青青踮脚又要凑上去。
温思远偏头躲开,低声说道:“奶奶来了。”
刘青青迷茫一瞬,立马清醒。
松开抱住温思远的腰,俩人并肩站在门口,朝着山顶遥望,似在共赏美景。
陶亦秋站在院里喊,“在外面干嘛呢,冻冰棍啊!”
刘青青先进院,搀着奶奶往屋里走。
温思远随后进院,随后把大门从里面插上。
只听小姑娘在和陶奶形容夜晚庄里的雪景有多美。
要不是他是耽误小姑娘进屋的罪魁祸首,还真信小姑娘有夜晚赏雪的闲情逸致。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小姑娘相信,他非她不可。
如果不是遇到她,他本打算打一辈子光棍的。
温思远安慰自己,时间长了,小姑娘会看到他的真心的。
冬去春来,郑秀秀搬回了知青所,温思远却把刘家小院隔壁那间破院子买了下来,打算修修,住进去。
庄里人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温知青这是真怕娶不到青青,天天得守着啊。
刘青青劝过温思远,也许过不了几年,他就能回城。
温思远回地理直气壮,“我带着你回城了,不还得时常回来看长辈们吗,有自己的小院住,方便。”
刘青青叹气,这厮这会儿,三句不离结婚后。
她都觉得自己渣了,是不是不该这么拖着。
翻过年,她十八了。温思远二十一。
这年代,这年纪,正好结婚。
但刘青青心里还是没底。
温思远虽然把求婚说得已经和喝水一样自然,但没强势地逼过她。
自从成了邻居,他俩独处的时间竟然开始变多。
虽然常常一转头,就能看见奶奶站在墙头,对他俩使眼刀子。
被抓包的次数多了,刘青青有点皮了。
奶奶想看就看,她只是坐在隔壁院里,和温思远唠唠嗑。
春去秋来。
刘青青终于鼓足勇气开始了解温思远的家庭情况,还给温爷爷写了一封问候信。
刘青青怎么也没有想到,信件寄出的第三天,她会真实地见到温爷爷本人。
温肇被下放了,腿被打瘸了,几乎是被人拖着进了柳树庄牛棚。
刘青青半夜进牛棚,帮温爷爷做了紧急处理。
她想去求师傅来帮爷爷看看。
温思远却摇头。
刘青青早就看出这对爷孙俩有矛盾。
温思远对爷爷有敬重,但不亲近。
温爷爷对温思远则是充满愧疚的拘谨。
刘青青追问温思远,那他打算怎么办。难道让温爷爷一直瘸着,错过最好的治疗时机。
温思远又摇头。
“给我张嘴说话。”
“我爷爷和王大爷以前就认识,还对王大爷有恩,你告诉王大爷一声,王大爷会来的,不用你求。”
刘青青服了,求和主动来,区别大吗?
温思远似读懂了刘青青的表情回答道:“求人欠的是咱的人情,王大爷主动来,用的是老爷子自个的人情。”
需要分这么清吗?
好吧,温思远这后天的冷淡,可能有温爷爷的原因。
她就不要帮人擅自做主。
果然,师傅听到温爷爷被下放了,使劲往药箱里塞药材,有些是治腿的,更多是用来调养的。
哪个被下放的,之前不得遭老罪。
这都75年了,形势看着就要变好,怎么这时候被下放了。
王治喃喃道,果然黎明前的黑暗,最阴森。
翻过年,温爷爷的腿才允许下地,尝试复健。
春去夏至,刘青青却越来越焦虑。
温爷爷很喜欢她,觉得是她在让孙子慢慢恢复。
十岁以后,温思远很少主动和人说话,更别提费劲心思靠近谁。
温爷爷从没要求过她,让她帮忙缓和爷孙关系。
但刘青青尝试过和温思远聊起这个话题。
见温思远排斥,刘青青就没再试探。
刘青青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恃宠而骄。
一进七月,刘青青看着地里金黄的麦子,更加心焦。
那件造成人间惨状的天灾就在这个月。
她要怎么提醒爹要避过,千万别在28号前后正好路过那。
她要用什么办法拯救那么多人。
如果不知道,她可以当这些人的生命与她无关。
但她明明知道,却眼睁睁等着那天到来,那天还没到,她已经开始愧疚。
她白天眼神呆滞,晚上怎么也难以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