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阳莺时,物色正浓稠,可当头顶的光线被高耸的页面遮挡,整个人处于阴影之中时,仍觉丝丝阴寒。
宁锦提着口气,心里不如嘴上说得那么轻松,是敌是友还未明确,若真是敌人,她大声呼喊可还来得及?
轻微的响动已然停止,对方或许发现了她的靠近,正守株待兔,亦或许已经离开,她屏住呼吸,直到绕过最后一颗树,紫婺院的青瓦院墙跃入眼帘,依旧未见一人。
宁锦抿了抿唇,转身欲走,就在此时余光瞧见一个黑漆漆的物件静静落在不远处,仔细一看,竟是个简陋的食盒,连最基本的包釉都没有。
再联想起魏氏,宁锦提起食盒便往回走。
芊芊在原地等得焦急,奈何宁锦嫌两个人容易暴露,不肯让她同行,是以见到完好回来的人儿,芊芊狠狠松了口气。
“娘子这是什么?三夫人又送毒食来了?”她瞧见宁锦怀里的食盒,咋咋呼呼地嚷嚷。
宁锦不置可否,将食盒打开,颔首道:“仔细瞧瞧。”
木盒共分上下两层,分别摆放着两碟果子,两碟小菜,从外形以及气味可看出,此人手艺非常一般,应当极少下厨。
“娘子,我听闻三夫人最擅做糕点,手艺与琹楼不相上下,这……”
芊芊取出袖中银针扎入果子中,这是魏氏来那日后就备下的,片刻后取出并未有变化。
宁锦不再犹豫,拿起一块状似栗子糕的果子塞入口中。
唔,硬是硬了些,倒还能入口。
香甜的口感勾出她腹中饥饿,芊芊更是馋得不行,二人没多会儿便将盘中食物吃了个干净。
芊芊吐完最后一块鸡骨头,意犹未尽道:“娘子,咱们在这宅子里难道还有交好之人?居然会给咱们送饭。”
她脑子里将柳宅众人一一排除,实在想不出谁人会在此时出手相助。
宁锦白了她一眼,她们的人缘有那么差吗?
“这人既然想帮我们,那必然不会只帮这一次,明日起我们轮流在木林后蹲守,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第二日、第三日,都没有遇上送食之人,那个食盒好像凭空而出一般,每日辰时出现在那片木林之中。
这日饱餐一顿后,宁锦回到屋内午歇,正酣眠时却被芊芊唤醒。
宁锦翻了个身,嘟哝:“我再睡会儿。”
芊芊急得满头大汗,压低声音道:“是官人来了,他好像……来者不善。”
宁锦倏地睁眼,这几日她与外界隔绝联络,根本不知晓发生何事,但能令柳无许动怒的,无非那几件事。
她匆忙披上外袍,来到屋外,见天青色人影立于门外,正欲行个礼做做样子。
“你父亲死了。”
宁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他,不一会儿便蓄满了泪水,悲痛欲绝,“大人,这般玩笑开不得!我爹爹……”
柳无许不耐地打断她:“莫要装了,你父亲几月前就死了,在你来滁京之前。你擅自隐瞒下此事,混入我柳宅,是打的什么主意,嗯?”
宁锦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爹爹的死不可能一直瞒得住,可是盐帮会即将开办,此时传出这个消息,会不会有些太巧了?
“不知官人从何听来这些流言蜚语,我离开淮南时父亲还好好的,就是身子弱了一些,不信您去宁家铺子问问就能知晓。”
柳无许不屑地笑了笑,长袖一挥便坐在回廊上,高大的身形就算坐着也不比宁锦矮,两人平视。
“我给你个机会,交出宁家家产,从前那些我既往不咎,你依然是宰相夫人,柳宅二夫人,一辈子锦衣玉食,衣食无忧。”
宁锦微微抬起下颚,面无表情道:“倘若我不呢?”
“噢,你觉得你还有的选吗?”柳无许顿了顿,忽而笑开:“差点忘了,宁家有二皇子做靠山,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可若有一天,二皇子不在了呢?”
宁锦心头一紧,当她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柳无许是不准备让她再见天日了吗?
“我给你三日期限,好好想一想,三日之后你若不答应,那就让你亲眼看看宁家是如何一夕之间在世上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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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无许走后,宁锦独自在屋内闭门不出,直到第二日清晨方踏出屋门,眼底下青黑一片,显然一夜未眠。
四下没瞧见芊芊的身影,想起今日轮到她去木林蹲守,宁锦望着那个方向,抬脚慢慢踱步过去。
这片木林不大,从前到后只需走上半盏茶的时间,宁锦走至一半便听到有人争执的声音,虽然尽力克制,但在安静的木林中可清晰辨认。
宁锦不由加快脚步,果然在一棵树后看见芊芊正与一名黑衣人纠缠,她上前抓住黑衣人的右臂,与芊芊一左一右完全将其制住,也在同时看清了帷帽之下的那张脸。
“柳四?”
这实在令人意想不到,此时的柳四眼中一片澄澈,没有任何木讷呆滞,她的疯傻竟都是装的。
柳四瞥了一眼芊芊,面上闪过急色,“现在正是墙外十名护卫换值之时,我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你们也不想日日吃那臭熏菜吧?”
宁锦知晓今日是来不及仔细说话了,松开柳四的手,诚心道:“多谢四妹妹仗义相救,明日辰时我会在此等候。”
柳四松了桎梏,什么话也没说,匆忙往院墙走,忽然一矮身便没了踪影。
宁锦与芊芊上前一观,这才发现此处墙角有一块低洼,墙体完整,只在低于平路的地方有一个坑洞。
墙内被杂草掩盖,墙外被离去的柳四用碎石遮掩,在墙外的护卫看来,此处墙体完整,只不过地面有些碎石。
难怪前几日只见食盒不见人,柳四身子瘦小,若躲在那洞里,根本没人能发现。
宁锦饶有兴致地瞅着那个洞,山穷水尽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真是期待明日的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