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外面有动静,赤星乙赶紧探头出去。
李成言、百里佑言二人脸色都不大好,甚至连宇文瀚的一张冰块脸都有些垮。
见那三人还兀自在外面寒暄,赤星乙敲了敲车厢:“喂!能不能进来说啊!”
李成言摇了摇手:“赤哥,等下!”
他转过头,继续跟宇文瀚说道:“师兄,明日我真还来找方艾大师么?”
方才,方艾拉着李成言的手探查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只说李施主的情况他也未曾见过,需要仔细将李成言的魂魄一个个理理清楚后方能知晓一二。
说着,便有要将李成言长期留下的意思。
宇文瀚心下琢磨,这方艾关在这庙里时日久了,闷得发疯,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解闷的,假公济私要把人留下来,倒也像是他的作风。
李成言当然不能在此留宿,宇文瀚与方艾讨价还价半晌,最终说是明日再来。
“你自便吧。”
宇文瀚看着李成言的一张苦瓜脸:“这方艾大师虽说有些荒诞不经,但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上了车,赤星乙忙不迭地问情况,李成言简单说了一番之后,从袖笼中拿出一物。
“这是什么?”
“障符,说是有了这个便能隐去我身上的气息,可避邪祟。”
赤星乙表情十分扭曲:“鬼画的障符?”
百里佑言难得开口附和赤星乙:“你说是不是很荒谬?鬼衙是鬼,真真儿鬼画桃符!”
而赤星乙则眯着眼睛思考——
“你们说,能不能托托宇文瀚的关系,把我送进三阕衙司当妖差?”
……
李成言和百里佑言都翻了个白眼。
赤星乙抱起双臂:“说正事。我说李成言的这些问题都是因为没有破印引起的,现下你们可信了?”
百里佑言心情十分沉重:“那怎么办?你不是说我们王宫里并无告神剑的踪迹么?”
赤星乙:“告神剑共有十二把。”
李成言立刻说道:“我怎么记得你往日说一印配一剑,别的告神剑对我也无用呢?”
赤星乙眨了眨眼:“那日,光顾着吵架,后面的话忘了说了。”
“若是实在找不到你受印的那把剑,找到别的告神剑倒也有法子用用,只不过要麻烦些。”
李成言有种不好的预感:“有多麻烦?”
赤星乙盯着李成言的眼睛:“死一个人那种麻烦。”
“说得清楚一点。”
赤星乙一字一句地说道:“用受印之人的血亲祭剑,便可易主。”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百里佑言开了口:“罢了,既然有障符在手,没有告神剑也是一样的。”
李成言点点头:“要不就是我们西旖这祈神印根本没有告神剑这一说,要不就是我体质有异,无需告神剑破印。总之,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断没有去找别的告神剑来易主的必要。”
赤星乙心道,难道就不能是你们西旖的告神剑丢了么——
他在西旖王宫、王陵都未找到告神剑,便隐隐约约有了这种想法。
而现下李成言的异状让他基本确定了,不是李成言这无性之人不用破印,一定是西旖王拿不出告神剑来,不得已才造成了现下的局面。
不过这些话他倒没说,没必要。
他戏谑地问道:“明日你可真还要听那鬼和尚的话,继续到这庙里来看相?”
想起走的时候,那方艾大师满脸的不舍和期待,李成言正有些犹豫。
百里佑言说道:“不必了吧……他说要详细看方知晓你这是因何而起,我们不都知道原因了吗?”
李成言捏了捏手里的障符:“可是我头先也应了方艾大师的话……”
百里佑言叹了口气,李成言千好万好,可就这一点——
只要别人对他好一点,他便立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百里佑言不好劝说,给赤星乙递了个眼色。
赤星乙哭笑不得,你这女人倒是会做好人……
赤星乙抿了抿嘴:“还去什么去?这三阕衙司的人都要敬而远之,更别说鬼了。你若于心不安,明日差人送点礼物去不就行了。”
李成言嘟囔道:“也不知道方艾大师喜欢什么?”
赤星乙不耐烦地说道:“和尚还能喜欢什么?你送点什么黄金木鱼、银钵钵之类的不就完了。”
百里佑言忍不住开口:“他被关在那庙里,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赤星乙瞥了百里佑言一眼:“那怎么,送女人进去?”
“你真是低俗!”百里佑言眉头紧蹙。
“哪里低俗?”赤星乙说道:“他在里面闷得慌,送个会弹琴唱歌的,或是陪他说话的女人进去不行吗?你想的是什么?”
“停!”
李成言赶紧出言将一场风暴扼杀在摇篮之中:“府里还有串南海的佛珠,想来是合适的。你们俩也歇息歇息吧,我心里乱得很。”
— —
自那日后,约莫一个月的时间骤然而过,日子倒还算平稳。
转眼,便又到了休沐。
休沐头天,晚膳之时。
李成言:“明日……”
众人:“慎言。”
李成言:“要不……”
众人:“不要!”
李成言放下筷子:“现下有障符在身,不是已保平安了吗?每天王宫府里的,你们不闷?”
这个月,大家都谨慎至极,连醉忘忧都未去过一回。
赤星乙举手:“我天天在府里,都没说句闷。”
宇文冶:“我沉迷学习,不闷。”
百里佑言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沉迷学习:“我只要在你身边,就不觉得闷。”
“哕。”赤星乙马上一副作呕的模样。
宇文冶倒是脸色丝毫未变——
在这府里呆了这么久,要是连这两口子的这些都承受不住,还能住得下去?
李成言向他们三人拱了拱手:“服!”
用完晚膳,李成言拉着百里佑言的手走到院子里,悄悄施了法术,满天的幻花花瓣飞舞着。
他在百里佑言的手指上抚来抚去:“姐姐,明日就在街上逛一阵子,可好?”
百里佑言看着李成言期待的眼神,温柔地说道:“不好!”
李成言语结。
百里佑言笑眯眯地说道:“平日里散了学,哪日没有在街上逛过才回的?只不过大家都怕了,明日在府里,舒舒服服歇上一天不好么?”
见李成言还是一脸不悦,百里佑言揽着李成言的腰,轻轻说道:“和我待在一起就这么闷么?”
李成言看百里佑言被幻花树衬得格外俏丽的脸蛋,正要说话。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看了你十几年,不闷就怪了!”
百里佑言反而伸手去捧着李成言的脸蛋:“小相公,看烦了么?”
她现在已经对赤星乙的嘲讽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的本领,甚至还学会了变本加厉。
李成言的脸倒是霎时红了。
百里佑言捏了捏他的脸颊,有意无意地咬了咬嘴唇:“夜了,回去歇着了,我伺候你更衣。”
接着便牵着李成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赤星乙张了张嘴,想骂又没了对象,转头拄着拐杖,“笃笃”地走到西侧厢房:“睡了没有?”
宇文冶打开门:“何事?”
赤星乙:“你觉得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宇文冶立即阖上了门:“你在害我!”
赤星乙看着紧闭的门哇哇大叫:“废物,宇文冶,你这个废物!”
宇文冶笑了笑,坐回案几前。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妖怪的脾性他倒也摸清楚了——
万不可与其斗嘴,不然头都要被他吵晕的。
当日夜里,赤星乙看着李成言的睡脸,毫不客气地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人家百里佑言是在调情,他哪得其法?
这扎扎实实地一拧,李成言的皮肉又紧实,眼见立时就醒了过来。
赤星乙赶紧隐在影中。
李成言迷迷糊糊之间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闭上了眼睛。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赤星乙才小心翼翼地又显了形。
他探了探李成言的额头——
不知是不是障符的原因,这段时日他来的时候,李成言似乎都未曾做梦。
赤星乙像往常那样,织了梦,轻轻置入李成言的眉心。
见他的嘴角带着微笑,赤星乙便安稳地躺了下来。
— —
翌日,李成言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得醒来之时,只见日光已透过窗上的玲珑纱,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李成言推开房门,见院里一片空空荡荡。
“佑言——”
他喊了两声,别说百里佑言了,连下人也无一个来应声的。
李成言回房自己拿了衣裳穿了,跻着履走了出去。
隐隐约约听到前院似乎有些嘈杂之声,他便往外走了过去。
刚一入前院,他便看见整个府里的人似乎都挤在院内,嘈杂地围着,不知在作甚。
这是怎么了?
李成言赶紧走上前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终于醒啦?”
百里佑言笑眯眯地转过头来:“我们在推牌二,你来不来?”
牌九倒是听说过……
牌二是什么?
李成言皱着眉呆在原地,方才全副身心凝聚在牌桌上的赤星乙转过头来,似乎是刚刚才看见他:“你怎么一身乱糟糟的?”
百里佑言拍了拍桌子:“表哥,专心点,你要不要?”
赤星乙看了看围着桌子的人,把李成言常用的那个小厮拎了出来:“你去给李成言梳洗干净,赶紧的!”
小厮面露难色:“小殿下的发向来都是大殿下梳的……”
赤星乙向百里佑言仰了仰头:“暂停!去给李成言把头发梳了再来!”
百里佑言一脸鄙夷:“你是不是看着要输了,准备支走我出老千?”
赤星乙看着李成言一头毛躁,心里实在抓心挠肺的难受:“你牌面就一张四,至多不过对四罢了,老子牌面花,你还担心我出千?”
百里佑言不疾不徐地笑道:“少说这些废话,要还是不要?”
“要……不起。”
赤星乙扔了底牌面牌一起扔进牌堆:“我认输,你去给他梳头,我自己回房间拿衣服去!”
下人们一阵喝彩。
李成言一脸疑惑地被百里佑言拉着往回走:“他拿什么衣服?”
百里佑言挽着李成言的胳膊咯咯笑道:“我今儿得把他那些扎眼的丑衣服全赢了才好呢!”